同樣是愛,但人與動物仍然有本質的不同,因為人有社會意識,而動物只有本能。動物不能設身處地,推己及“人”,而人卻有同情心,人不但能推己及人且能推己及物。這是人的社會性所在。用中國古語説就是: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己之所欲施之於人,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人饑己饑,人溺己溺。總之,是把愛擴大、推廣、泛化或普遍化。這就是人的理性。惡是違反理性的,傷天必然害理。所以理推到最後仍然是愛人之情,是善。這一點王陽明説得很明確:“夫物理不外于吾心,外吾心而求物理無物理矣。遺物理而求吾心,吾心又何物邪?心之體性也,性即理也。故有孝親之心,即有孝之理,無孝親之心,即無孝之理矣;有忠君之心,即有忠君之理,無忠君之心,即無忠君之理矣。理豈外于吾心邪?”《傳習錄》中。他所説的心就是情感。離開其主觀唯心論,專從心理學觀點看,這話是不錯的。從相反的一面看也是如此,左思在《咏史》詩裏寫道:“鬱鬱澗底松,離離山上苗。以彼徑寸莖,蔭此百尺條。世胄躡高位,英俊沉下僚。地勢使之然,由來非一朝。”杜甫也嘆道:“紈袴不餓死,儒冠多誤身。”“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在階級社會和等級社會這種不合理現象,歸根到底不就是不合人性、人道、人情而有違人與人之間本有的、應有的相互同情、愛護之道嗎!所謂不合理實質上不就是不合情嗎!請看盧梭的意見:“我倒很希望有人給我解釋一下:在人類發明你的和我的這樣可怕的字眼以前,在出現那種稱做主人的殘酷無情者……以前,在出現那種當別人正死於凍餓時竟敢保有多餘之物的惡貫滿盈者以前,在人間的從屬關係迫使所有的人都變得狡詐、嫉妒和陰險以前,……人們究竟有什麼必要為非作歹呢?……”轉引自《伊利亞旅行記》第二、三卷第270—271頁。這理性的呼聲不就是義憤之情嗎?説到這裡,也許會發生這樣一個問題,理既然是情,那麼,人們常説的情和理的矛盾又怎樣解釋呢?我認為,所謂情理矛盾,根本上是情和情的矛盾。是這種情和那種情的矛盾,是高級之情和低級之情的矛盾。斯賓諾莎認為:“一種情感只能由另一種更強烈的情感制服。”《西方名著提要》第156頁。克勞塞維茨分析剛強的一段話,對我們理解這個問題也是有啟發的:
顯然,所謂剛強不是指感情強烈,即不是指感情激昂,因為這樣説就違反語言習慣。剛強是指在最激動或熱情奔放的時候也能夠聽從智力支配的一種能力。這種能力僅僅是從智力中産生出來的嗎?我們表示懷疑。當然,有些人具有突出的智力但不能自製,這個現象並不能證明我們的懷疑是正確的,因為有人會説,這裡需要的是一種特殊的智力,不是全面的智力,而可能是更為堅強的智力。但是,我們仍然認為,在感情最衝動的時刻也能使自己服從智力支配的這種力量,即我們所説的自製力,是一種感情力量,這種説法是比較正確的。這是一種特殊的感情,它能使剛強的人在熱情奔放時仍能保持鎮靜而又不損傷熱情,通過這種鎮靜,智力的支配作用就得到了保證。這種感情無非是人的自尊心,是最高尚的自豪感,是內心深處的要求,要求隨時隨地像一個有判斷力和智力的人那樣行動。因此。我們説,剛強是指在最激動的時候也能保持鎮靜的那種感情。《戰爭論》第一卷第76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