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我們可以説,無意識與意識是人的心理活動兩個方面的對立統一的整體。從一定意義上説,沒有無意識也就沒有意識,意識是以無意識的存在為前提、基礎和條件的,當然,無意識又是受意識制約的。無意識和意識的辯證統一構成了人的精神生活的豐富多彩。人的心理過程總是同時在各種水準上和各種層次中進行,任何“高級的”心理活動過程都是以“低級的”為前提,並在它的基礎上完成的。沒有純粹有意識的,也沒有純粹無意識的,人在清醒的狀態下,精神也總是不自覺地順從著各種暗示——從那幽暗的深處來的各種暗示。“研究表明,當完成隨意識記的時候,同時也必然發生不隨意識記。心理過程一下子就在幾種水準上進行,而高級水準永遠只能跟低級水準不可分割地存在著,它們始終是互相聯繫著,並構成一個統一的整體的。任何認識活動,任何思維過程,就其實在的具體性來説,都是同時在不同的水準上,多方面地完成著。在任何的,看來似乎完全抽象的思維的活動中,都潛在地包含著感性的成分,感性的認識過程的産物。抽象的概念本身,作為實在的認識,仿佛是一種金字塔式的建築物,愈高級的抽象物構成其塔頂,而其基礎則是由不同水準的抽象層層掩蔽著的感性概括,比較初級的泛化的産物。”
認識思維活動是這樣,“動機也有類似的情形。在解釋人的任何舉動的時候,應當考慮到實在交錯著和複雜地相互聯繫著的不同水準和方面的各種誘因。多方面地思考問題,僅僅在一個水準上,在一個平面上來尋找舉動的動機,這就意味著,明顯地使自己失去理解人們的心理和解釋他們的行為的可能性。”魯賓斯坦:《存在和意識》三聯書店1980年版第322頁。
根據以上的論述,我們可以知道意識與潛意識的界限是模糊的,是很難截然分開的。這還可以從注意的心理功能來説明。注意到的地方即意識到的地方,不注意的地方就是不能被意識的地方。當意識指向一定的客體時,同時就不可避免地要離開其他客體,這就是“用志不紛乃凝于神”。一方集心力而他方減心力這是注意現象中所表現出來的大腦工作的特性,那就是説,人在每一個瞬間,只能有一個主要的注意點,人們在從事某一項工作時,一定有很多對象,注意必然集中在主要對象上,其他客體則處於注意的邊緣,注意的中心是意識的,注意的邊緣往往是無意識的。
從生理學的分析來看,也可證明這一點。大家知道,大腦皮層有許多區域,人的經驗、意識,並不會被消滅,在人的意識工作時,大腦皮層不是所有區域和意識發生聯繫,每一瞬間,只能有一個相應的區域,一個相應的興奮點。由於人的思維不斷地活動,這一相應的興奮點,就沿著大腦半球不斷地運動,而其他點,其他區域也不是毫無活動,它們完成著“早先作出過,在相應的刺激存在的情況下,又要一成不變地産生反射。這些區域的活動,正是我們主觀稱之為無意識的,自由活動的那種東西”。這就是説,當意識指向一定的區域,會産生有意識的相應的反應,與此同時,沒有意識到的區域也會産生無意識的自動反應。這就是“在相應的刺激存在的情況下,又要一成不變地産生反射”。《美學與藝術講演集》第544—545頁。由此可見,當我們説有意識的活動時,並不意味著活動的所有部分,即並非組成活動的一切要素都是有意識地實現和表現出來的。一切比較複雜的活動其本身都包含著自動的即完全沒有意識地進行著的個別過程、個別運動。而且,好多有意識的動作可以在無意識中做出來,如睡眠中説話;而好多無意的動作也可以有意地做,尤其是戲劇演員。謝切諾夫指出:“善於極高度集中思想的人們,對外界影響的遲鈍性有時達到驚人的程度。例如,傳説因酷嗜某種思想的人,在這種思想的影響下,好像便不覺得冷,不覺得餓,甚至感覺不到劇烈的疼痛。但無論如何,對一定種類的外界影響的遲鈍性,永遠可以在一個人的身上看到,如果其心思被另外一種事物佔據了的話。”《謝切諾夫選集》第166頁。因為“心力之偏傾凝集于一方,一者依人生來之性質,一者由內外一時之事情……如學者讀書至會心處或呼其名而不覺,或至尋常眠食之時而不知之是也。尚有甚者,當棋客對局,或報其親之死而不覺之”。這種現象以“宗教信者為最多。其最熱心者,一朝處火刑自不覺苦痛,西洋昔日自耶穌基督始,宗教信者之處死刑,不知幾人。……其他不論何國家宗教家犯千死百難更不意之者,征東西之歷史,其例不遑枚舉。其實因信仰之力,凝集精神于一點,自不覺身體之痛苦。若欲證之,吾人之於大火時,或在戰場縱橫奔走,雖身體負傷,更不感其痛苦。……今宗教熱心家不感苦痛與之同一理也”。又如,一演説者,重病在身,“不勝苦痛而登講壇,方喋喋演説,更不覺何等苦痛,殆如忘病氣者,及其下講壇,忽不堪苦悶而仆。”這都是精神“凝集全力於一方,遂于他部生不覺無識”的結果。詳見《妖怪學講義》第152—153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