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如:“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李白);“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琢雕自是文章病,奇險尤傷氣骨多”(陸游);“詩思如醴泉朱草,在作者亦不知所自來”《清詩話續編》486頁。等等,都是主張寫詩貴乎自然。明人謝榛説:“宋人謂作詩貴先之意。李白鬥酒百篇豈先是許多意思而後措詞哉?蓋意隨筆生,不假佈置。唐人或漫然成詩,自有含蓄托諷。”(《四溟詩話》)寫詩貴乎自然,寫散文也同樣貴乎自然。所謂風行水上——自然成紋(文)。蘇軾有言:“夫昔之為文者,非能為之為工,乃不能不為之為工也。山川之有雲霧,草木之有華實,充滿勃鬱,而見於外,夫雖欲無有,其可得耶?”“非能為之為工”意即非力強而致,“不能不為之為工”就是不得不然,自然而然。章學誠也比喻説:“文章如山之崖峭,水之波瀾,氣積勢盛,發于自然,必欲作致之,無是理矣。”《古文十弊》。王國維推崇元曲:“元曲之佳處何在?一言以蔽之曰:自然而已矣。古今之大文學,無不以自然為勝,而莫著于元曲。”《宋元戲曲史》。林語堂談蘇東坡創作之妙説:“蘇東坡此人,是不可預測的,他詩的開端習慣上總是出之以輕鬆自然,隨之用一兩個歷史的典故,再往後,誰也不知道,會有什麼出現,詩人自己更不知道。有時,他筆下寫出雖不相連貫的東西,卻構成了驚人的妙文。一首毫無用意的歌,記載剎那之間奇特的印象然後忽然一變為苛酷,為諷刺……他不愧為詩文大家。動起筆來,真是如行雲流水,‘常行于所當行,常止于不可不止’。”《蘇東坡傳》上海書店1992年版第179頁。 對文貴自然這一點,葉燮(清)和林語堂都有生動的描述,值得一讀。葉氏是這樣説的: 天地之大文,風雲雨雷是也。風雲雨雷,變化不測,不可端倪,天地之至神也,即至文也。試以一端論:泰山之雲,起于膚寸,不崇朝而遍天下。吾堂居泰山之下者半載,熟悉雲之情狀:或起于膚寸,彌淪六合;或諸峰竟出,升頂即滅;或連陰數月;或食時即散;或黑如漆;或白如雪;或大如鵬翼;或亂如散鬊;或塊然垂天,後無繼者;或聯綿纖微,相續不絕;又忽而黑雲興,土人以法佔之,曰:“將雨”,竟不雨;又晴雲出,法佔者曰:“將晴”,乃竟雨。雲之態以萬計,無一同也。以至雲之色相,雲之性情,無一同也。雲或有時歸;或有時竟一去不歸;或有時全歸;或有時半歸,無一同也。此天地自然之文,至工也。若以法繩天地之文,則泰山之將出雲也,必先聚雲族而謀之曰:吾將出雲而為天地之文矣。先之以某雲,繼之以某雲;以某雲為起,以某雲為伏,以某雲為照應,為波瀾;以某雲為逆入,以某雲為空翻,以某雲為開,以某雲為闔;以某雲為掉尾。如是以出之,如是以歸之,一一使無爽,而天地之文成焉。無乃天地之勞于有泰山,泰山且勞于有是雲,而出雲且無日矣!《原詩》。 在這段話裏,葉氏以泰山出雲為喻,闡明瞭文貴自然之理,可以看出,他所描述的泰山出雲的情狀,正是對感情隨機變化的形象説明。所謂文貴自然,就是尊重感情的隨機變化,反對用條條框框限制,束縛感情的抒發。林語堂也這樣主張,也以自然界的奇觀為喻。其言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