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倫佐:你稱為的“雙重視覺”畫面的疊加技法,是否來源於你的生活經歷,而並非只是尋找一種獨創的風格特徵? 浦捷:對於這個問題的解答我想分成兩個部分:一個是關於藝術的認識論;另一個是“雙重視覺”的來源。 在探討藝術的認識論時首先要回答,什麼是當代藝術的特徵?在我看來,今天當代藝術最基本的特徵就是:裸露、搬運、呈現。即裸露為現實的所有;搬運為藝術家的行為顯現;呈現為作品的客觀性。 我認為,今天的藝術家就像一名卡車司機,他的藝術,就是將裸露的事物搬運出去,然後呈現給大眾;而藝術作品主要是這些現象的最後結果。 今天,幾乎所有的當代藝術都是這個概念下的作品,它不僅僅是繪畫藝術,而且是影像、裝置、照片、行為藝術所具有的共同的特徵。這個現象,實際上包含了當代藝術最重要的文化現象:即後現代文化,使所有的文化內涵正發生著內在性的改變,它的形態、它的構件、它的本質理念,正悄然地走向知識性的更改;而這樣的時代,正使原有的本質性概念發生著困惑,混沌,是大多數文化最明顯的又一特徵。所以,原有概念質的變異,早已不可避免,這是文化演變、文化進化不得不面對的實際現實。一個不可掩蓋的事實是,如果説20世紀初,人們試圖重現藝術美的新概念還具有睿智的意義,那麼今日其事,將近乎愚蠢。在當代藝術跨出視覺本身意義之後,所有的一切不得不重新開始,這就是今天我們面對的自我。就這個意義來説,藝術創新、風格設置,包括對自我環境的感知,首先面臨著自我認識論的轉變,顯然,這是藝術創新、藝術風格不得不重新界定的時代。因此,從某種意義來説,“雙重視覺”也無謂是一種創新,也只是裸露、搬運、呈現的概念。 今天,一方面,當代藝術大聲疾呼對社會心靈病痛的關注,但同時,又呈現自身的迷惑和心理波蕩。如果藝術確能帶來心靈的啟示,並能找到某種虔誠的可能,那麼今日的藝術,則會擁抱可能的心靈安逸,並啟示著反省的一面。今天,當代藝術正煎熬著現代人的才智與尋求各種可能的慾望解放,當代藝術呈現的種種智性,實際上始終無法掩蓋這個社會總體上的迷惑。當代藝術跨出了視覺的美感,並早已深深地陷入自身的心靈病痛。正因為如此,今天,認為藝術可以給人心靈的安慰,跨出迷惑的柵欄,這不免過於的天真。實際上,隨著當代藝術的延伸,它正成為一種心靈的騷動,刺痛著人的神經,甚至迷惑著人清晰的思路。有時當代藝術就是心靈安逸的對抗者,啟示的失落者,對此,與其説藝術給予人情感的傾瀉,不如説使人更加的憂愁。所謂的藝術的批判性,感知的敏銳性,實際上並沒有比被批判的事物多了多少認知,在某種情況下甚至不及被批判的愚昧,它會呈現更多的迷惑,甚至混亂。那些迷戀于細微的心靈波動,欲現宏大的心靈設想,更不是知識的一種睿意,倒是種種的掩飾,流露著智的迷失,最多只是無名狀的情感宣泄。 但是,在整個社會心靈病痛之際,還有什麼能使我們直接感觸自我心靈的創傷呢?唯有藝術,它使我們觸摸自身的病痛,哼叫著如此不適的身軀,在不可掩飾的視覺狀態下,無奈地盡情袒露。在這樣的環境下,奢望藝術的視覺享受,同樣是一種天真的設想。今天,藝術的承載性、裸露性、不可修飾性,正是藝術還能展示的基本理由,而藝術家所做的,也只能是對事物的搬運,最多只是途中的某種吆喝,這就是當下我們不得不面臨的藝術現象。 藝術的這種無奈性,實際上也正是它被關注的根本原因。其裸露、搬運、呈現,作為當代藝術的最基本的特徵,也是迄今未有其他文化可以替代的重要因素。這就是今天的藝術狀況,也是“雙重視覺”作品呈現的二重畫面:“四維二度”或“二個一度”,以展示中國社會前20年與後20年的各自對立,二重畫面各自獨立,且畫面具有某種對抗性。然而,這也正是我們獲得某種藝術表現甚至藝術語言所必要的情感和知識的依據。黑格爾認為“藝術所應激發或鞏固的各種不同的情感和觀念不免彼此交叉,互相矛盾,乃至於互相抵消。從這方面去看,藝術愈喚起彼此對立的情緒,它也就愈擴大各種情緒和情慾彼此之間的矛盾,把人弄得如醉如癲,昏頭轉向,或是就像思辨一樣,使人陷入詭辯和懷疑主義裏去”(參見黑格爾,《美學》)。所以,就這個意義來説,今日藝術的現代性,實為今日社會現象所致。 當代藝術所處的社會無序之時,自覺與自省,是面對這個時代必要的認識論反映,它就像笛卡爾認為的“我思故我在”,在無序中有自悟的意識,而這也是自我認識的必要條件。對我來説,構建“雙重視覺”的存在性,是必要的自我反省顯現。因為,社會的無奈狀況,主要是新舊文化之間的兩極現象。例如,權力與財富,理念與實際,這些互為對立的中國社會現象,實際上正是我們最主要的文化困惑,它是矛盾的,是對立的,由於種種的原因,已使我們普遍地感到病痛,並是我們最大的社會難點。對此,使用二層畫面,使用20世紀70年代前後的社會圖像,更多的是表現這些困惑的客觀性。毫無疑問,多重的社會矛盾,在社會心理上早已是一種社會性的尷尬,它就像我們通常説的:當代即是一個充滿希望,又是一個十分困惑的時代。如果按以往的歌頌理念去表達我們的今日,這無疑是一種不切實際的視覺欺騙。恰恰相反,袒露其矛盾,面對現實,正是揭示了藝術作品必要的那種內在固有的自我衝撞為所有有意義的藝術作品必不可少,事實上,這種衝撞,萌發著我們最主要的思考,也是最初感動我們的主要因素。就這個意義來説,一切社會性思考的藝術,都無不是當下的某種思辨。但視覺藝術家,又需要某種必要的方法論,來證明這種思考的有意義性以及進行必要的視覺發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