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倫佐·薩斯爾·德·佩克(Lorenzo Sassoli de Bianchi)是義大利波倫亞現代美術館MAMbo館長、批評家、當代藝術策展人,主要從事繪畫研究。 勞倫佐始終關注著國際當代藝術狀況,他對繪畫藝術總有一種犀利的目光,並往往一言擊中要害。2006年,勞倫佐和他的夫人第一次來到我工作室,當時我不是很了解他,但他給我的第一個印像是氣質過人,言談極有修養;他的夫人又是一位十分謙和的人,待人十分的真誠。記得那次他們在我工作室認認真真地看了我的畫,順便問了我一些很有意思的問題,其中給我印象較深的問題是:你的這種藝術風格是從哪來的靈感?二層畫面的重合在空間時間上是一種什麼觀念?黃色調畫面在中國有哪些特殊的意義?當時我驚詫他能立馬抓住作品的要害,而這幾個問題實際上是我一直在思考並在作品中努力去體現的部分,尤其他問起關於二層畫面重合的空間時間問題,他是唯一一個看到我作品最特殊部分的人,也是唯一一個在我二層畫面的重合中看到空間時間觀念的人。很難計數到底有多少人來過我工作室,所以他的這些提問使我頓感他對視覺藝術的研究十分深刻,並且有著過人的見識。勞倫佐不是那種滔滔不絕談話的人,而是言語恰當,並在關鍵的地方與你交談。他説“你的作品在中國當代藝術中很特別,也是唯一的。”當時我只認為這是他出於禮節對我作品的評價。後來他的夫人告訴我,這是他看了很多中國當代藝術作品之後對我得出的真實結論,而不是出於禮節上的話。那次他們來中國,其實是籌備一勞個20年中國當代藝術在義大利波倫亞現代美術館的展覽,這個展覽的主題就是“20年中國當代藝術/地下到地上”。 浦捷與勞倫佐 勞倫佐是一個典型的現代型西方學者,他有極深的藝術史功底,並且十分關注當代國際藝術狀況。他告訴我自己主要研究繪畫,但我發現他不僅對西方當代藝術很熟悉,而且對中國當代藝術也很了解。他有著極好的藝術修養與理論研究能力,並且十分關注藝術與時代、與社會、與文化的相互聯繫。正是這些原因,每次我們的交談總能找到關鍵性的話題,彼此能夠深談。此外,他給予我較深的印象還有,在他的藝術評論中流露出很多德國古典哲學的意味,尤其對康得哲學他具有特殊的偏愛,所以他的藝術批評常常帶有濃厚的康得哲學思想,這不得不説與他談藝術不是僅僅局限在藝術領域,還要有社會學、文化學當然還有哲學的內容。3月27日當我拿到這個採訪的題目,一讀,頓感這是一組跨越很多領域的提問,每一個提問實際上都包括藝術學、社會學,還有德國古典哲學、中國古代哲學的含義,最主要的是,這些提問涉及當代藝術的核心部分。在我看來,每一個提問實際上可以擴展成單獨的學術論文;有些提問儘管文字不多,但包含了很多文化學與哲學的意味,當然這些提問的中心就是當代藝術。學術領域,提問本身就反映了學術的見識力,什麼樣的提問就是什麼樣的思辨。在眾多的藝術批評與藝術研究中真正涉及藝術學、藝術作品研究的實際上並不是很多,大多數藝術作品研究和藝術批評要麼表面化,要麼是藝術政治化的探討,這是當下藝術理論研究一種普遍的態勢,這不得不説在今天的藝術研究中我們還需要另一種思辨。今天在相對開放時期,藝術學研究決定藝術能否真正地獨立,能否真正地不受政治的干擾、經濟的干擾成為一種自在自為的藝術文化。 當然,提出這些問題並不是由於我與他有了這個談話,説實話,他的某些提問儘管完全是從西方的角度在看問題,但其本質,與中國古典美學與中國古代哲學具有驚人的一致性,當然他是一位義大利人,其思維方式與中國人畢竟不同。但令我高興的是,這些提問使我感受到,儘管中國文化與西方文化差距甚遠,但在核心思想、觀念判斷上東西方文化有著很多相似之處。例如,現代藝術家克裏提出“繪畫應該表現那些看不到的力量”,這與中國古典繪畫提出的“心師造化”具有驚人的一致性,不同的只是兩者的表述相距很大。這不得不説整個人類的藝術就是人的藝術,本質上沒有根本性的區別。當然觀念判斷的一致性並不等於思維的一致性,但其目標都在為人的思想服務,它就像一枚橄欖:兩點是一致的,中間鼓起很大。這就是為什麼東西方互為好奇,並可以交流的重要原因。也許是這個道理,勞倫佐的這些提問既包括了西方的思想,又包括了中國的文化,也許這也是他與我共有的心願而傳出的相互“問候”,正是這個原因在回答他的提問中我儘量使我的觀點具有“史”的背景,並且盡可能地找到某些中國傳統文化以證明這枚橄欖在我們之間的存在。 勞倫佐的藝術認知顯然與他出生於義大利有關。這個“文藝復興”的搖籃,對整個義大利乃至歐洲有著極為重要的影響力,其“人文主義”思想,以世俗的科學精神與中世紀的基督教禁欲主義神學的世界觀相對立,它頌揚自然美和人的力量,崇拜科學,把人的作用放到了首位。15世紀末到16世紀“文藝復興”進入了最盛階段,在藝術領域産生了一大批具有深遠影響的藝術家,例如,米開朗基羅、波提切利、達芬奇等。而這些偉大的藝術家又與當時義大利最高權力者美狄奇家族有著密切關係。今天美國華盛頓國家畫廊收藏的《朱裏亞諾·美狄奇胸像》就是表現這個家族的一件作品。而油畫《博士來拜》,是“文藝復興”時期傑出的藝術家郭佐利(1420—1498)描繪美狄奇家族的作品,這幅作品把美狄奇扮作一位乘馬來拜的東方博士畫在作品上,顯示了藝術家怎樣把基督教題材與世俗的精神文化結合起來。還有“文藝復興”時期享有盛名的藝術家波提切利於1474年開始進入美狄奇宮廷,為其家族製作作品,這個時期也是波提切利藝術成就最高時期。最負盛名的是米開朗基羅為美狄奇家廟製作了兩組雕塑:《行動》,及其下面的“晝”與“夜”;《思想者》,及其下面“晨”與“昏”,以及兩組之間的《護嬰聖母》雕像。 顯然,勞倫佐的藝術見識與義大利傳統的“人文主義”思想以及豐富的現代藝術資源有著密切的關係,這種背境使他在藝術認知方面總是具有獨特的見識,使他對當代藝術始終具有更多的情結,這其中自然也包括中國的當代藝術。 除了藝術之外,他對中國古代哲學同樣具有很深的研究,他偏愛道家文化,並對禪宗有著深深的情懷,所以他的藝術批評常帶有中國古代哲學的意味,這不得不説他的學術態度是開放的,因此,這個採訪是純粹的學説交流,我也樂意用心。好在這個採訪是用網路的渠道,我有必要的斟酌時間以修正我的某些認識,實際上這些提問在口語裏根本不可能回答,也不會有深度,只有借助“傳統的電腦”,才能有所放肆,才能使思想走進深度,就這個意義來説“寫”不僅是方法,而且也是思維必要的展開方式。 勞倫佐又是一位很紳士的人,與他的相處總使我感到十分的愉快,2009年他作為我《向前看·向後看》北京今日美術館個人展覽的策展人,專程從義大利來到北京,這足以説明他是一位專業的藝術策展人和批評家。在我眾多的歐美朋友中,他不僅是一位真正的學者,而且是一位真正的紳士,其言談和為人稱得上是真誠不二,在學術面前他的態度一向認真而嚴肅,並且十分尊重他人的意見,他是一位智者,與他真的可以談藝術、談文化。 時間:2011年3月27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