稷下學宮與齊故城小城的位置關係圖(山東省文物考古研究院供圖)
近日,經過近5年考古發掘,“尋找稷下學宮”考古項目取得重大突破——山東省淄博市臨淄區齊都鎮小徐村西的齊故城小城西門外建築基址群,被專家認定為稷下學宮遺址。
穿越2000多年時空,稷下學宮“大門開啟”。除遺址範圍外,其樣貌特點、歷史職能、文脈流變等話題,也引起了人們的興趣。
“百家爭鳴”的中心園地
2017年,當山東省文物考古研究院的考古團隊首次來到小徐村西附近時,那裏尚是一片平整的麥地。雖已掌握了大量對稷下學宮位置描述的線索,但從眼前的莊稼地裏找出幾千年前的遺跡,也並非易事。即便是今天,當大面積的建築基址群進入視野,普通人也很難把它與稷下學宮聯繫起來。
據介紹,在該遺址中部,穿越而過的一條鄉村公路歷來被稱為“黌大道”,由此路進入村莊的大門名為“黌門”。“黌”者,學府。在考古工作人員看來,歷史仿佛留下了“蛛絲馬跡”。
那麼,是誰修建了這所學府?它又在歷史上發揮了怎樣的作用?東漢徐幹在《中論》中記述:“昔齊桓公立稷下之官,設大夫之號,招致賢人而尊寵之。自孟軻之徒,皆遊于齊。”此處的齊桓公是田氏代齊之後的田午,于西元前374年至西元前357年在位。主流觀點認為,稷下學宮即始建於田午時期,其後的齊威王、齊宣王也為其發展作出了很大貢獻。
西漢劉向的《別錄》記載:“齊有稷門,齊城門也。談説之士期會于其下。”由此可見,稷下學宮有期會辯論的傳統,各家各派不僅爭鳴學説、來去自由,還被齊王賦予“不治而議論”的權力,即便不擔任任何官職,依然有權力就國家事務建言獻策。比如,《史記·田敬仲完世家》記載“(齊)宣王喜文學遊説之士”,當時被封為“上大夫”的稷下人士就有76人之多。
山東考古學會理事長、山東博物館館長鄭同修介紹,在最興盛時,稷下學宮雲集了儒、道、法、農、名、兵等各家最有影響的學者上千人,圍繞王霸、義利、人性善惡等論題展開學術辯論,正如司馬光《稷下賦》所言:“致千里之奇士,總百家之偉説。”“稷下學宮依託于齊國的強盛國力而興建,同時它也發揮了‘國家智庫’的作用。從諸子辯論中,齊國能夠廣泛獲取對於政治、經濟及社會發展有益的成分。”他説。
考古的確認與釋疑
史料記載,作為百家爭鳴主要園地的稷下學宮存續約150年。後來,經歷了齊閔王時的中衰、齊襄王時的中興,最終沒能延續既往的鼎盛,而是隨著秦滅六國走向消亡。
其後,歷代學者意圖“尋找稷下學宮”,留下的多處文獻指向其應在齊故城西門外,但究竟位於大城西門外還是小城西門外,並沒有清晰記述。也有人認為,稷下學宮可能在小城南門外,甚至在稷山之下。
此次考古發現的齊故城小城西門外建築基址群東與齊故城小城相接,南寬北窄略呈直角梯形,東西寬約210米、南北長約190米,總面積近4萬平方米,共4排建築基址。這也是在整個齊故城西墻及南墻外側發現的唯一一處戰國時期高等級的院落式建築群。“小城城壕直接將其圈護在內,可見兩者是一體規劃、一體建設的。”對此,山東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副研究館員、稷下學宮考古項目領隊董文斌認為,田氏代齊後,齊故城小城作為新修建的政治中心與稷下學宮建設並舉,既是為把學宮置於肘腋之處、便於利用控制,也昭示了君主欲稱霸天下的雄心。
山東考古學會名譽理事長、二級研究員王永波認為,從歷史上所辦官學皆附屬於政治中心來看,稷下學宮不會建在荒郊的稷山下,而應處於齊故城附近。這次考古發現的位置既在城外,又與權力中心距離適中,也能夠與史料記載的“淳于髡一日而見七人于宣王”的説法相印證。
在位置、形制等基本吻合的同時,考古發掘的證據能否對應相應的歷史年代及事件?相關專家認為,當前考古發掘的這片區域曾出現過“三期”文化遺存,從夯土地基、出土陶器等判斷,“一期”文化遺存的遺物上鑲嵌貝殼,很不一般,判定時間是春秋末期或再晚一些;小城西門外建築基址群是“二期”遺存,“三期”又呈現了新用途,在建築基址群西部普遍出土鑄幣遺存,從出土的齊國刀幣等判斷,應屬於戰國晚期,且可以確定進不了漢代。
山東省文物考古研究院院長孫波認為,從上、下限年代來看,可以判斷小城西門外建築基址群建設並使用於戰國田齊時期。經過樂毅伐齊等歷史事件,齊國元氣大傷,後來齊襄王雖複國還都,恢復了稷下學宮,但已風光不再。有種推測是,建築基址群西部正是在田齊複國之後成為“造幣廠”。“關係國家命脈的鑄幣機構能放在此處,説明這是一處封閉區域且受國家控制,也間接證明了這裡曾是稷下學宮之類的官辦機構。”他説。
“前空往劫”的文明貢獻
相關專家表示,稷下學宮項目考古發掘5年,“面紗”才剛剛打開,還需再接再厲。比如,相關年代數據需要進一步求證,長條形排房建築或為兵營的可能性也要排除,目前仍欠缺帶有文字證據的實物資料,這都有待今後進一步完善證據鏈。
“但通過綜合分析論證,目前證據都指向這裡是稷下學宮,如果要推翻這個判斷,也必須拿出過硬的實證。”該專家還談到,從世界文明史層面來看,稷下學宮考古項目的重大突破,證明了“世界上最早的大學”也曾出現在東方,可與柏拉圖學園雙峰並峙,且其遺址規模更加恢弘。
近代以來,眾多專家、學者指出,稷下學宮是中華文明在世界文明史上的卓越貢獻。梁啟超認為,稷下學宮是“前空往劫、後絕來塵”的歷史絕唱。郭沫若也曾説:“這稷下學的設置,在中國文化史上實在有劃時代的意義。”另有學者認為,稷下之學所呈現的憂國憂民、拯救天下的歷史責任感和自強不息、積極有為的進取精神等,對於中華民族精神的形成起到了巨大作用。
文脈一直在延續。2022年,山東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將繼續對小城南門進行完整揭露,並尋找西墻垣和北墻垣,進一步探尋稷下學宮的“文化密碼”。與此同時,圍繞保護好、傳承好寶貴的文化遺産,山東也將繼續探索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兩創”路徑,實現“破圈”發展。據悉,圍繞建設齊文化傳承創新示範區,齊都文化城、蹴鞠小鎮等一批項目已投入運營,正不斷煥發出地域文化的生機活力。(本報駐山東記者 孫叢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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