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髮披肩,一襲櫻桃圖案、金色紐扣的黑色上衣,配著同樣色系的短裙和細高跟短靴,眼前的郝景芳,素雅中透著精靈般的活潑。
身為亞洲首位女性“雨果獎”得主的80後科幻作家,郝景芳沒有印象中名人的高冷和距離感,言談溫和,始終面帶微笑,那是來自心底的清泉般的喜悅。雖然已是兩個孩子的母親,是作家和教育領域的創業者,幹練中依然散發著女大學生的氣息。
“我是一個創造者”
郝景芳很忙。
“每天早8點到晚10點,我都在忙各種各樣其他的事情。晚上10點家裏人都睡了,或者在出差的路上才有時間寫作。個別時候,一本小説還差一段收尾了,我會閉關三四天寫完。
今年7月我在秦嶺閉關。留壩山裏,一個人都沒有,只有空山鳥語。想起楚漢之爭時,英雄翻山越嶺,看到的也是這樣的林木與雲霧……”
難得的悠閒。
在別人眼裏,郝景芳是學霸,是清華大學天體物理碩士、經濟學博士;是科幻作家、雨果獎獲得者;是宏觀經濟學家、世界青年領袖、童行書院創始人,但郝景芳對自己的定義就是一個“創造者”。
“無論是寫小説,還是從事教育、做兒童遊戲化學習APP的開發,我希望能夠創造一些我自己覺得有價值的東西。”
“內心被觸動,是寫作最核心的動力”
“以前我遇到一個計程車司機,是從河北一個小城市過來北京打工的。他想讓小孩上幼兒園,但附近能接收的幼兒園都特別難上,家長帶著鋪蓋在幼兒園門口排一晚上都可能上不了,他非常發愁。就是這個很小的觸發點,讓我在那一瞬間感受到,一個艱難生活的父親想要給自己的孩子一個更好的未來。這個心情特別打動我,要把這個人物寫下來。於是就有了小説《北京折疊》的主人公老刀。”
“以前我寫作更多的是一種自我表達,喜歡什麼就寫什麼。寫小説也不特別遵循一般類型小説、通俗小説的一些路數,經常是腦子裏有一個想法,我覺得挺有意思,就寫下來。
還有一些小説,是因為生活中遇見哪個人,聽到一些故事,讓我內心受到觸動,以及不能跟其他人講的一些真實的事,我就改一改寫成小説。像《長生塔》那本書就特別明顯。《長生塔》甚至是很多心情的寄託,是把一段時間的心情,一段時間聽到的事情,轉化為自己的一個寫作。所以寫作更像是我生活中的吃飯、喝水、呼吸一樣,通過不斷地寫作,讓我生活得更好。
但是今年,我開始理解大家為什麼還是很喜歡類型文學、通俗小説,有點回到了像我小時候看武俠小説、看漫畫的那個心情,就會覺得,我也可以回歸到一個更加通俗小説的寫作狀態,去塑造一些英雄人物、俊男美女,給讀者營造出一個幻境,然後帶著大家一起去經歷一段冒險故事。所以今年會有更多為讀者寫作的部分。”
“在未來科技時代的宇宙探索中,思考領悟中國傳統文化”
2016年8月,郝景芳憑藉《北京折疊》獲得世界性科幻大獎“雨果獎”。經過5年沉澱,2021年10月,郝景芳推出科幻新作《宇宙躍遷者》,這是她 “折疊宇宙六部曲” 中的第一部。
“這六部曲探討的一個核心問題就是文明是如何産生的,我把它放到一個非常大的宇宙背景裏面,如果在真實的世界裏有無數個宇宙,其實它可能有無數多種文明。”
故事背景設定在2080年。在郝景芳筆下,處於常年戰亂的地球文明開始和外星文明協同合作。作品將中華文化融入科幻講述,通過對秦始皇陵等一系列歷史未解之謎的揭秘,開啟國風科幻浪潮。
“到目前為止很少有人把中國傳統的一些文化思想和歷史真正能放到一個未來科技時代,一個宇宙探索的背景裏面,對中國歷史、中國傳統文化有所思考和領悟。”
“我們之前很多科幻作品基本上受美國科幻黃金時代的影響,似乎科幻就意味著完全是西方文化。像《星球大戰》這樣的作品,你會發現,一個未來的科技時代,不管是機器人,還是鐵甲、宇宙飛船,其實和我們中國的歷史傳統是格格不入的。在中國的一些作品裏面,也有一些人試圖把科幻跟中國的歷史融合在一起,但更多的是回到過去,比如回到唐朝或者宋朝,也仍然只是在歷史裏面融入科幻,中國的元素並不能帶入到一個未來的科技時代。
實際上,中國歷史傳統當中的很多文化思想,在我們當今這個時代,在科技時代,在未來都是有生命力的,所以我在這本書裏做了一些探索,就是重新以精神化的意向去思考古代的一些思想。
我希望用包含中國古典文化的科幻,探索一種新的美學風格。這很不容易,也不一定能做好,但就是很希望那些激勵過我的士人風骨,也能面向下一代宇宙太空。”
直面社會問題,做你能做的事情,帶來你能帶來的改變
“我曾經做了將近6年的宏觀經濟研究,對於新聞政策的敏感度是一個習慣。對於社會存在的種種問題,有的有解決路徑,有的是屬於可以緩解可以改善,可以想辦法調節,但是還沒辦法絕對解決。我的態度就是去做那些你能做的事情,帶來那些你能帶來的改變。不因為這個世界有一些註定可能會有的問題,你就停止行動的腳步。”
“我有一個階段是真心想做學者。從我2012年上本科,一直到2014年左右剛工作一兩年的時候,就是要做一個世界上最傑出的頂尖學者,夢想發現一個能夠影響未來的什麼郝景芳定理公式,讓後代人説這是她發現的一個重要規律。
但比較受打擊的是,我發現自己沒那麼有天分。面對自己學不會的東西就是學不會,那個時候就特別絕望。這中間也反反覆復地摸索,就是看哪個學術方向我真的能夠做好。後來我到中國發展研究基金會工作,它不是一個純學術型的研究機構,更側重實踐導向,就是一方面做一些社會的慈善項目,另一方面做政策研究,希望政府在哪些方面加強改善,包括産業研究、教育政策等等。做這些項目的過程當中,我慢慢地向行動者轉變了,即使我沒法做一個頂尖Top的研究者,我還可以做一些實際的事情,能夠實實在在的給社會帶來一些改善。”
“當時有很多關於貧困兒童的項目,就是去貧困山村裏做家訪,了解他們需要什麼缺什麼。大部分孩子壓根連山都沒下過,村子都沒出過,去過最遠的地方可能是鎮上,父母可能一年回家一兩趟這種狀態。後來,我創業做童行書院的時候,就想通過現代化的商業手段和科技手段,幫助這些鄉村學校和貧困兒童。如今全國幾個省市都有我們的支教老師,通過線上線下為鄉村學校輸入課程,進行教師培訓。”
“要讓自己從特別黑暗、特別絕望的狀態裏爬出來,變得堅強”
“我自己覺得,好多事是屬於你從覺得特別黑暗、特別絕望的一些狀態裏面,要是自己能爬出來的話,就會變得堅強好多。不是樂觀,而是説再遇到一些其他挫折的事情,大不了還是自己爬出來。”
“我其實是一個挺有死亡焦慮的人,覺得沒多少時間好活。我上中學的時候,就總覺得好像自己不知道哪天出意外就死了,我得趕緊在死之前把我想幹的一些事趕緊做了,想去的地方玩了,想寫的東西都寫了。
後來上了大學,覺得人的壽命很可能就五六十歲,倒推下來,真正能夠做事的時間也沒有多久,可是但凡任何我想做的事都是沒個十年八年做不成的,所以當時就很焦慮,怎麼辦?時間太少了。
現在其實也會放寬心,感覺科技發展,人的壽命會延長,也可能活到100多歲。但是當年那種心態習慣性的留下來,就這麼短的生命,想做的每一件事都這麼難,所以一個人這一輩子能做好兩三件事就不錯了,我覺得要按這種心態去生活。”
“但是,我覺得年輕人可以有一點長期主義的心態。就是能夠真正理解,很多事情但凡是希望它結果好,十年就是一個基本的入門門檻,然後用20年,甚至30年,把它做得精益求精,才真正能夠出一些成果,所以心態別急就行了。如果你比較希望出名要趁早,或者説是我要在多少時候登上世界巔峰,這種求之過急的心態未必是好事。我認為,找到你願意為之付出三五十年不變的事情,這個比較重要。”
令人擔憂的思考——認知差異將導致社會階層分化
“作為世界青年領袖,希望能夠喚起更多人對於整個世界的責任,幫助人們彌補認知上面的很多差異。這也是為什麼我最近又出了另外一本書叫《中國前沿》,主要介紹一些前沿科技。
當代有一個特徵,科技發展的速度,其實跑得比人認知發展的速度還快,甚至今天我們説起人工智慧,可能和十年前已經很不一樣了,可能連上一代發展還沒來得及了解,已經有下一代了,就會出現一些人是驅動世界發展的,有一些人是跟著這個世界發展的,另外一些人還沒明白這個世界發生了什麼變化,世界就已經變了。
這個世界每一個時代都會給人帶來科技紅利,商業模式的變化也會帶來紅利,有人總能趕上紅利,有人可能就被落下了。在這種情況下,我希望能夠把一些世界發展變化的,尤其前沿科技等等,用通俗的方式讓大眾認知,我們就可能會想到這個世界會往哪個方向轉變。”
“我是一個特別能被自然風景治愈的人”
“如果説有一點自己的時間,我就只幹內心充滿渴望、最想做的事情。
有時間我會去跑步或者游泳。週末的時候和朋友跳跳舞就特別開心。
我是一個特別能被自然風景治愈的人。昨天在辦公樓門口看見銀杏葉子變黃了,有太陽光照著,那些煩心事,一瞬間就被治愈了。
以前我最喜歡的幹的事情是畫畫。畫畫這個東西,它最主要的快樂産生於你幾個小時不大動,就在那把畫的細節一點一點填上,這個過程特別治愈。現在就沒有這個時間了,所以我就充滿了對於未來的幻想,希望每天還有時間能繼續畫畫。”(記者 蘇向東)
【思想者】系列人物訪談
出品人 王曉輝
總監製 薛立勝
製片人 詹海濤
總策劃 胡俊峰
策 劃 姜壹平 蘇向東
編 導 鄭 偉
記 者 蘇向東
配 音 謝榮宇
攝 制 鄭 偉 王肇鵬
後 期 鄭 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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