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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吃糌粑時有人送酸奶——尼瑪頓珠翻譯話劇《哈姆雷特》(藏語版)札記

發佈時間:2022-03-27 12:35:01 | 來源: 北京日報 | 作者: 尼瑪頓珠(西藏話劇團編劇) | 責任編輯:葛蕾

2021年對於我個人的藝術生涯來説,是極其特殊的一年,因為這一年演出了藏語版的《哈姆雷特》。

2021年5月7日和8日,由戲劇家濮存昕老師導演、上海戲劇學院西藏班表演的莎士比亞名劇《哈姆雷特》漢、藏雙語版在上海戲劇學院實驗劇場首演,這部戲的劇本藏文翻譯是由我和我的愛人格桑卓嘎擔任的,那天我專門從拉薩前往上海觀看,在東海之濱的大上海能夠看到自己翻譯的《哈姆雷特》演出,這在我的戲劇生涯中,是一件深感榮幸的事情。

《哈姆雷特》劇照

藏族有一句話,叫做“想吃糌粑的時候有人送來酸奶”,意思就是想要幹件自己非常想幹的事情時,意外有人提供了機會,我與這次的《哈姆雷特》相遇就是這樣一個情況。

我從小喜歡閱讀,讀莎士比亞就是很早的事情了。後來我自己從事戲劇創作,更是深入細緻地讀了莎士比亞全集。多次想把莎士比亞作品翻譯成藏文,但是自己水準有限,況且曾經有著名學者和翻譯大師把莎士比亞的一些作品翻譯成藏文,有的甚至是直接從英文翻譯過來的,所以,如果我揚言翻譯莎士比亞,只能讓人笑話。於是,這想法也不敢告訴別人。後來,我還是告訴了我妻子,她也喜歡閱讀中外名著,藏、漢文都不錯,她鼓勵我做下去,並且她自己也想參與進來。於是我們兩個悄悄地定了一個計劃,就是等我們兩個退休以後就翻譯莎士比亞,每年翻譯兩部左右,用十七八年時間把莎士比亞全集全部翻完。當然,這只是一個美好的夢想,我們並沒有太在意,因為,我們覺得我們翻譯莎士比亞,很可能變成一個自娛自樂的事情,不可能得到出版和演出的機會。

藏文劇本中“生存還是毀滅”段落(譯者手抄)

不料,機會確實來了。上海戲劇學院的楊佳老師在一次隨意交談中跟我提到過這個事情,我也好像順口答應了,沒太在意。2020年底,上海戲劇學院方面通過團裏找到了我,把一本《哈姆雷特》劇本的電子版發給我,要我翻譯成藏文,説這是上海戲劇學院藏族班的畢業大戲,要由濮存昕老師執導。當時,我很激動,也有些受寵若驚,沒有提出任何條件,馬上就答應下來。因為這正是前面我説的“想吃糌粑的時候,有人送來了酸奶”。所以,我在這裡首先非常感謝濮存昕老師、楊佳老師,還有上戲的所有相關人員把我選做藏文翻譯者。因為,他們使得我提前實現了我的一個夢想。

《哈姆雷特》藏漢語版海報

2021年的藏曆新年剛過完,我就開始了翻譯工作,那段時間我正在創作團裏的年度重點大戲《老西藏》的劇本。白天忙劇本,晚上進行《哈姆雷特》翻譯。我的妻子給予我很大幫助,我晚上翻譯的東西,第二天她幫我整理、校對,所以她也是翻譯者之一,大家在節目單上看到的譯者之一的格桑卓嘎,就是她。大概用了二十多天的時間,按時向上海戲劇學院的佟姍姍老師交稿了。

説實話,真正翻譯的時候壓力確實很大,我在不斷地問自己,我能勝任這個工作嗎?萬一翻譯砸了怎麼辦?學生們説這個翻譯太糟糕沒法演怎麼辦?在拉薩演出,觀眾覺得翻譯得怪怪的,聽著彆扭,吐槽了怎麼辦?那些在拉薩的大大小小的翻譯專家批判了怎麼辦?……

去年在上海演出時,我説的是藏語演出的那天晚上,剛開始,我的確有些擔心,因為這裡畢竟是上海,不是拉薩,藏語演出還有人過來看嗎?沒想到,我們進劇場的時候已經座無虛席。演出開始了,兩個掘墓人出來,開始用藏語對白,然後陸續國王、王后,哈姆雷特等重要人物出場,演員們在臺上很自如地用藏語表演,舞臺兩邊的螢幕上出現字幕。我偷偷地察看觀眾的反應。出乎意料,觀眾們看得專心致志,並沒有出現我原先猜想的那種所有觀眾視線集中在字幕上,而不看演員表演的情況。更沒有人交頭接耳,悄悄議論。演出過程中,該鼓掌的地方大家鼓掌,該笑的地方大家歡笑,似乎觀眾們都能聽懂藏語對白。

“上海的觀眾素質真好。”我暗自對自己説。

演出進行到半個小時以後,我似乎忘記了臺上用的是藏語或者是漢語,只知道臺上正在演出的是莎士比亞的《哈姆雷特》,也似乎忘記了自己是這個戲的藏語翻譯者,就像一個普通的觀眾一樣完全陶醉在欣賞演出的喜悅之中。

演出一半,場燈亮了,中場休息。坐在旁邊的自治區文化廳晉美旺措廳長對我説,“演得不錯,藏語演出的效果比昨天的漢語版演出還好。”

我們交談的時候,旁邊坐著一位老先生,很眼熟。老先生主動過來跟我們交談。

老先生問:“你們是西藏來的嗎?”

“是的。”我們回答。

“我是上海譯製廠的,我叫喬榛。”老先生自我介紹。

原來是大名鼎鼎的配音大師喬榛老師。我們忙畢恭畢敬地向他老人家問候。

喬榛老師説:“藏語很美,很有韻律感,我很喜歡。”我們表示感謝。

就在這時,上海戲劇學院的楊佳老師把我帶到上海戲劇學院著名教授曹露生老師跟前,互相介紹後曹老師向我表示祝賀,説:“藏語特別好聽,雖然我聽不懂藏語,但是看得出來,你翻譯得不錯,臺詞很有韻律,很有音樂感,藏語演出更接近於莎士比亞原著。”

這讓我更感到欣慰。他們對《哈姆雷特》的原著瞭如指掌,每句臺詞的內容非常熟悉,現在聽的是一種語言的音樂美,韻律美。也許這就是欣賞臺詞的最高境界。

這之後好評不少,不論在上海演出,還是在拉薩演出,從普通觀眾到專家學者都對翻譯給予了較高的評價。所以,我現在也敢談一談翻譯的情況和感受。

莎士比亞對藏族文化的影響,是二十世紀下半時期才開始的。1981年,也是上海戲劇學院把莎翁名劇《羅密歐與朱麗葉》的藏語版搬上舞臺,影響非常大,這麼多年過去了,現在文藝界還在津津樂道那次的演出。第二次熱潮是上世紀九十年代西藏資深翻譯家旺多先生翻譯和出版了《哈姆雷特》和《羅密歐與朱麗葉》的全譯本。可惜的是那兩本譯文沒有得到演出,一是可能沒有遇到好的機遇,另一個原因是由於這次的翻譯是直接從英文原著原原本本一字不差地翻譯,所以過於冗長,過於書面語化,不太適合搬上舞臺。第三次熱潮應該算是這次的《哈姆雷特》的演出了。作為這次的藏譯者,自然感到非常榮幸。《哈姆雷特》是莎士比亞最負盛名的代表作,在內地漢語文化圈裏,翻譯和演出莎士比亞劇方面,已到了追求更好、更高、更美的階段,但是藏文文化圈裏面還處於填補空白期,所以,我覺得這次的《哈姆雷特》藏語版演出意義重大,甚至可以説,這次的翻譯和演出的意義,遠遠超出演出本身的好壞。

《哈姆雷特》劇照

我們常説藏文化博大精深。這個博大精深,來自於兩個方面。一是藏民族處於非常特殊的自然地理環境裏,再加上藏民族本身是一個非常智慧的民族,所以創造了豐富獨特的民族文化;另一方面,藏民族自古以來非常善於吸收外來文化,把很多別的民族的優秀文化吸收後融入自己的文化裏,變成自己的文化。

借此機會,我還想再闡述一下這次藏語翻譯的標準和特點。

首先、曹禺先生説:“劇本的翻譯是以演出為目的的翻譯”。莎士比亞的語言是古典文學的語言。也就是有強烈的書面語特點,藏語也有書面語和口語區分(雖然沒有漢語的文言文和白話文差別那麼大,但還是有一定的距離)。所以,如果太口語化,就會失去莎翁劇的語言風格,把莎士比亞的味道翻譯不出來;如果太書面語化,演出時會比較彆扭,演員背起來比較吃力,甚至很多觀眾也聽不懂。我採用了口語和書面語相結合的方式。

其次、追求語言的韻律感。莎士比亞的戲劇是詩劇,雖然漢語的臺詞是散文體,但是讀起來仍然很有韻律感。藏族文學最擅長用韻文表達。藏語言是一個非常優美的語言,非常適合寫詩歌,而且詞彙量極其豐富,表達方式也多種多樣。藏族文學在千年的發展過程中,無數前輩創造了豐富多彩的修辭手法,藏族文學史上出現過很多偉大詩人,藏族的傳統詩歌都是韻文寫成的。大家熟悉的倉央嘉措的詩歌,翻譯出來也很美,但是若能讀懂原文,那不知道有多美。因此,韻體的文學作品非常好譯成藏文。

第三、莎士比亞作品裏運用了大量的比喻、排比等修辭手法。而藏族文學自古以來也恰恰喜歡用修辭手法,有很多優美詞彙和豐富的修辭手法可以挑選。藏族文學理論《明鏡》裏有豐富的修辭手法,光比喻就有三十二種明喻和二十種暗喻。所以,我翻譯那些生動形象的比喻時非常自如。

第四、這次普通話與藏語同時排練,老舍先生説:“劇本翻譯時不僅要看説了什麼,還要看怎麼説。”我曾經看過許多漢語演出的莎翁戲劇,包括濮存昕老師演的莎士比亞戲劇。所以,我翻譯藏文的時候要看普通話版的語調和節奏是什麼樣子。所以,在這方面,我還要感謝一個人,就是這次的藏語臺詞指導宗吉老師,她把語言的節奏和語速把握得很好。

最後,我要感謝所有幫助和支援我的老師、領導,特別是感謝學生們的精彩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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