説到城中村，人們腦海中都會浮現出大城市角落中私搭亂建的各種違章建築、臟亂差的生活環境。“城中村”也總是伴隨著城市的整治與清理這樣高密度出現的詞語。而在深圳南頭古城舉辦的2017深港城市建築雙城雙年展（深圳）卻將目光投向中國城市化進程中的特殊産物——城中村。圍繞著南頭古城這座只有0.34平方公里的城中之城，搭建了一場以“城市共生”為主題的城市多元文化舞臺，同時以這次展覽為起點，開啟了一場前所未有的城市實驗場。邀請城中村居民、學者專家、建築師、藝術家，媒體等多方人士共同探討圍繞城中村衍生的各種文化思考，構建起城市共生的交流平臺，開啟藝術介入城市之旅。
開幕式啟動（圖片由主辦方提供）
2017深雙總策展人之一孟岩發言
2017年12月15日晚上6點，第七屆深港城市建築雙城雙年展的開幕式在南頭古城的報德廣場舉行，深圳市相關領導及本屆深雙三位總策展人侯瀚如、劉曉都、孟岩共同出席了開幕式。策展人孟岩在開幕式的致辭中表示，深雙自第一屆開始就對“城中村”的議題有所關注，直到今年正式將城中村作為主展場，十年間，觀念的逐漸變化令人感動。本屆展覽關注的不止是城中村，而更多是關注城市未來的走向。城市中眾聲喧嘩、活色生香的社區，如同自然環境中的濕地，為城市中極度緊張的外部環境做出疏解，維持著城市生態環境的平衡，也為眾多外來年輕人提供了落腳之地。本屆深雙進入城中村，意義不止于一場展覽，也是一種嘗試和城市介入，代表著一種觀念的轉變。香港特別行政區商務及經濟發展局林惠冰出席了今天的開幕式，並帶來香港特首林鄭月娥為本屆深雙開幕式特意而書的獻詞。隨後，楊洪常委、香港特別行政區商務及經濟發展局林惠冰、深圳市南山區區長曾湃、深業集團董事長呂華及南頭古城代表南頭中學黃子堃同學共同旋轉特別設置的“城市共生”啟動臺，宣告2017深港城市建築雙城雙年展正式開幕。
A2場地前的芭蕾舞表演
李凝與居民合作開幕式節目《眾生喧嘩合唱團》（圖片由主辦方提供）
歡樂的人群
在開幕式之前的幾小時，報德廣場已經掀起了眾聲喧嘩、多元雜糅的演出熱潮。由社區居民組織的表演隊在主展場門口跳起了歡迎舞，一隊“白天鵝”齊齊站在廠區樓房外的樓梯上表演高雅的芭蕾舞，這邊身穿少數民族服裝的演員吹奏起葫蘆絲，那邊健美的青年演員表演起現代舞、交誼舞。開幕式中，中國獨立動畫領軍人物皮三以城中村為內容的像素畫和遊戲風格的影像作品《遊戲城市（Game City）》投影在居民樓外立面。公共戲劇導演李凝與村民合作融合空間與肢體的作品《從眾生喧嘩到……》在居民樓窗口、陽臺和屋頂上演…
多元化作品闡釋“城市共生“主題
策展人孟岩做媒體引導
2017年深雙展是由策展人、評論家侯翰如、URBANUS都市事件創建合夥人、建築師劉曉都、孟岩共同策展。本屆深雙以“城市共生”為主題，首次聚焦“城中村”，旨在尊重人性和歷史的前提下呼喚多元化、包容、有活力的城市生態系統，尋求城市文化、社會、空間多層面的共生。本屆深雙與古城保護更新計劃同時並進，將展覽以微介入的方式植入居民的日常生活中，借此探尋一種和而不同，多元並生的城市模式，啟迪人們對於城市公共空間的重新思考。展覽分為三個板塊，“世界|南方“、“都市|村莊“和”藝術造城“。“世界|南方“板塊由劉曉都總策展，“都市|村莊“板塊由孟岩總策展，以上城市和建築兩個板塊由策展人、城市研究者朱曄執行策展；”藝術造城“由侯翰如，策展人、藝術家楊勇聯合策展。
三位總策展人劉曉都、孟岩和侯翰如（從左至右）
本次展覽可以看作一次以城市建築為主題的多元文化盛會，邀請了超過25個國家和地區兩百多位世界知名建築師和當代藝術、設計、影視等多領域的業內精英，名單中不乏世界範圍內頂尖建築師和建築事務所、建築及城市規劃界知名學者、國際及本土重量級藝術家、藝術組織和機構以及國內外高校和各類機構等，同時，深雙史上首次將公開徵集評選出的參展人作品列入展場，徵集作品數量超過了1/4，它們為深雙展注入了自下而上的新鮮活力。
一層展廳現場
在展廳表演的現代舞
本屆深雙作品類型涵蓋大型公共藝術和建築裝置、影像、繪畫、多媒體、文獻、行為藝術等多個領域。其中包括大量為南頭古城、為本屆深雙量身定制並在地創作的新作。據策展人孟岩介紹，本次展場的分佈依據了中國傳統詩文結構的“起承轉合“，以南頭古城的中間軸為空間脈絡，從城南的關帝廟開始，沿中山南街途徑報德廣場，新安縣衙，直至主展場區，將200多件作品遍佈南頭古城的大街小巷、綠地廣場、住宅和廠房之中，以多維度、先鋒性、批判性同時也包容和“接地氣”的姿態共同詮釋“城市共生”的主題，同時也持續打破傳統單一的觀展模式，將參與互動作為展覽的重要表達媒介。
在新建成的書店組織的研討會
展覽期間還有超過200場豐富多樣的學術講座和論壇。大眾活動將貫穿三個月展期，以論壇、表演、工作坊等方式帶來多樣的精彩觀展體驗。同時，深圳羅湖、鹽田、龍華上圍、龍華大浪、光明五大分展場幾14個遍佈全城的週邊展在城中同步展出。
尊重當地居民生活的城中村改造計劃
本屆深雙展在尊重當地居民原生態生活的基礎上，以加強擴充社區公共性空間、為社區居民提供更多文化活動為目的，利用原有公共性或廢棄的房屋，興建利用了多處室內場館，作為藝術展示、書吧、會議廳等功能。據策展人孟岩介紹，展期內只拆除了四處原鐵皮屋。其中以城中的報德廣場和主展場為場館展區的核心區域。報德廣場原是一處水磨石籃球場，現在廣場一側已經建起寬敞明亮，通體黃色的“半層書店”，一層作為寬敞明亮的書吧，二層為南頭議事廳，面向報德廣場的建築外墻設計為一層層階梯，供居民遊客休息活動。
A2A3展區
報德廣場的一隅
A1到A4展區集中了本屆深雙展覽的絕大多數室內作品，其中A2展區是一座保留著廢舊狀態的廠區樓房，與它聯通的A3展區是一座鑲嵌馬賽克磚的淡綠色樓體。A4和A5是兩座剛剛粉刷為綠色的原職工宿舍樓。展覽的絕大部分室內作品都集中在這些樓內，在主展區的左側有一個大型公共活動場所——大家樂舞臺。這是一座以鋼架構建的有觀眾席和中心場地的大型舞臺。大家樂舞臺原本是80年代工人社區中興起的自發娛樂舞臺，之後隨著城市化的進程，“大家樂舞臺“慢慢淡出了歷史舞臺。這次新建的大家樂舞臺重新為社區居民營造了演出、娛樂、會議的空間。和它相距不遠的山坡上是一座以木、竹和藤條搭建的“來村中的大棚”，它也是一座供社區居民休憩閒居的小型場所。
藝術嵌入城中村點亮居民生活
WEGO，裝置，智慧研究所
超大型煙囪，裝置，日本犬吠工作室
尤納·弗萊德曼在作品現場
城市天際線，裝置，尹秀珍
本屆深雙一大亮點就是首次引入了當代藝術板塊，以“藝術介入城市”的直接行動，利用當代藝術的活力和創造性的表達介入城市生活，激發多元化的試驗，尤其強調與當地社區居民的互動合作，由此衍生更有活力和創意、更開放、有趣的居民生活休閒平臺。94歲的法國建築先鋒大師尤納•弗萊德曼（Yona Friedman）曾提出“移動建築”的理念，他在古城南門外的草坪上搭建起多個套鍊的圓形金屬支架，而當地居民會將生活用品挂在支架上，共同組成了他的“街道美術館”。在它的對面草坪上是以不銹鋼管構成的裝置作品——尹秀珍的作品“城市天際線”，作品勾勒出層層疊疊的城市建築輪廓外形，它具有很強的公眾參與性。在開幕式結束時，這裡已經是當地孩子們玩耍的場所。著名設計師張永和為南頭古城帶來了作品“資訊亭”，這件作品在南頭古城展場的入口處，它由磚和混凝土兩種肌理材料共同澆築而成，它成為本次展覽服務接待諮詢中心。在主展館後面豎著三座巨大的露天排風“煙囪”，這是來自日本的犬吠工作室（Atelier Bow-Wow）在狹小的碎片空間中搭建多功能的“微型公共空間大排檔”；坐落在A2展區旁邊的巨型戶外裝置作品“WEGO”堪稱本屆深雙展最大最靚麗的作品。它仿佛是一座樓房的橫截面，綠色、粉絲、藍色，橘色的房間及傢具既真實又夢幻，作者旨在高密度的都市環境之中形成一個共用的、不斷演化的美好夢想，一個生活的馬賽克拼圖。
五穀豐登 尋根，墻繪，Giacomo Bufarini
藝術家劉元慶的墻繪作品
平衡的中國夢，墻繪，西班牙壁畫天團
壁畫藝術家行走在古城中
本屆展覽的墻繪也堪稱精彩亮點，策展人孟岩特別強調本次邀請的畫家並非通常的塗鴉藝術家，多是嚴肅專業的壁畫家，所有的繪畫都契合著當地居民生活的點點滴滴。來自義大利的Giacomo Bufarini是國際街頭藝術壁畫復興的重要實踐者。他本次的作品“五穀豐登 /尋根”在一座低矮的墻體上描繪的低頭拾穗的勞動者形象，色彩鮮艷，畫風優雅。同樣來自義大利的Hitnes，他的作品展現的是藝術與多樣性物種間的特殊關係。他在一座白色書屋的墻體上描繪了各種動物的造型，他還順應當地老人對風水的要求，將原有的獅子替換為公雞形象。廣東本土藝術家劉元慶在主展區外側圍墻上，帶來了一組以城中村為題材的黑白灰風格的木刻作品，作品風格遒勁有力，內容描繪了當地工人農民日常生活的瞬間。西班牙壁畫天團的“平衡的中國夢”在A2展區外立面墻體用黃色書寫“傳統”，再用紅色書寫“發展“，最後兩組顏色和字體疊加在一起，成為一種新的存在狀態。
我也不是這裡的，攝影，梁永光
漁村童話,裝置和繪畫，王子耕
貧民建築 納于一碗，裝置，沈遠
城中村模型，劉曉亮
在面積最大的A2展區一層，這裡集中了“都市|村莊”的影像類、裝置以及觀眾參與互動性較強的作品，進入大廳中央，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張巨幅攝影作品，畫面上一位城中村街道上的紫衣女孩快樂的旋轉著呼拉圈。這是梁永光的作品“我也不是這裡的。”作品的名字是作者尋訪城中村聽到的最多一句話，語言暗示的城中村居民身份、地點的不確定性和女孩自信的微笑似乎是城中村居民精神雙重性的象徵。而這種特徵也不斷延展到分隔在一個個展室的作品中。同樣是現實主義作品的“城•村一個變遷時代的症候”，這是一組在黃色展墻上的黑白高反差的影像作品，影像忠實記錄了中國農民進城這一極具震撼性的歷史場景。而王子耕的“漁村童話”，他構築了一座虛擬的由廢棄工廠組成的巨輪模型，它象徵了由資本驅動下的全球化空間羅網下，當代人遭遇的無可逃避的命運。在另一側的展室中，人們可以戴上VR眼鏡欣賞藝術家虛擬的未來世界中城中村夢幻的圖景。
策展人杜鵑組織發起的深圳城中村調查樣本
大芬村展室現場
合作居室設計，香港大學對香港低收入家庭家居設計計劃
南頭古城社區調研
在二層、三層的展廳中，則為很多高校和專業研究機構圍繞城中村的研究成果，這裡既有田野調查的新鮮採樣，也有借助電腦對大數據分析的科學數據檔案，也有很多基於現有城中村模式展開的拓展想像的方案。在展廳中央，這些城中村分析樣本已經摞成小山一般高。在它的旁邊一面十幾米的展墻上展示了策展人杜鵑帶領團隊，對深圳地區的南頭、皇崗、漁貝、蔡屋圍等十個城中村做的詳盡細緻的調研圖版。除了數據調研外，在二層展廳還有觀眾休閒閱讀的讀書室。觀眾可以坐臥在柔軟的坐墊上，來詳細的閱讀國內外各種詳盡的城中村專業書籍，而亞洲城市連線的黑色展廳中，展示了來自亞洲其他地區一些貧窮街區改造的成功案例，墻上的視頻是對城中村居民和當地領導的採訪，吸引了很多當地居民駐足觀看。
超級亂糟糟，裝置組，何志森團隊
舊物交換計劃
事實上，城中村激發了藝術家、設計師和建築師無盡的想像。展覽有很多基於城中村元素的作品令人印象深刻。何志森帶領的學生團隊，深入南頭古城社區的日常生活中，學生們收集了居民日常的拖鞋、電視、湯水等日常生活用品，並以微裝置影像和插畫等形式展示出來，主題鮮明，形式生動活潑。黃河山 /姜凡的“城中村傢具交換計劃”將雙年展原本購置的新凳子交換城中村居民自己原生的凳子。這些做工粗糙、生機勃勃的，五花八門的小椅子擺在展覽場地上，顯示了城中村居民的生活智慧。
古老而現代、雜糅共生的南頭古城
南頭古城老城門
南頭古城夜景（攝影作品，來自深雙展）
南頭古城街市
從深南大道南側草地的小徑向南，途徑關帝廟，穿過六百年曆史的古舊城門，就進入了南頭古城。這裡人流如織，街道熙熙攘攘，牛雜店、米粉店、理髮店、鞋店、花店、五金店…各種店舖鱗次櫛比。據策展人杜鵑介紹，城裏容納了幾百種不同行業的商鋪，人可以足不出城在這裡買到各種所需商品。這裡大部分居民都是外來租客，本土的客家人，廣府人已經所剩不多，這是一個典型的移民城。城內建築高低錯落、拼合交錯，雜色繽紛。水泥墻面、磚墻、瓷磚貼面，不同年代風格的樓房混雜擁擠在城內跼踀的空間中，這些民間建築的豐富想像力令專業建築師都嘆為觀止。這裡所有的空間角落都要物盡其用，居民樓的屋頂也晾曬著衣物、遍佈著綠植。除了寬四米的主街道，這裡多數街道曲折彎轉、狹窄深邃，窄處僅一人一車可以通過。正是在這座密仄擁擠的小城，誕生出城中村公私共生、活色生香的生活景觀。
當地居民
社區居民認真觀看作品
但在這一幅現代圖景下，南頭也是一座貨真價實的古城，只是它已被多重歷史遺跡層層覆蓋。據策展人孟岩介紹，南頭古城外側已經挖掘出了東晉時期的遺址，距今已有1700年的歷史。這座古城歷史上曾經是包括深圳、香港等地區的首府，到了近代才慢慢演變為鄉鎮，可以説它是先有城後有鄉。今天，南頭古城的歷史遺跡還保留著“九街”“老城門”等不多的遺跡，但城內留存了近代以來到改革開放後所有時代的建築樣本，中國超級大城市早已拆除的建築樣式，這裡都完整保存。南頭古城成為了中國城市生態、社會學、建築學研究提供了珍貴的範本。
以城中村為展場的雙年展在世界上是罕見的案例
隨著全球範圍內現代城市模式高度同質化問題日趨嚴重，建築界越來越開始反思現代主義整齊規劃的城市建構模式。而城中村這一民間生發，自由生長，雜糅並生，富於多樣化城市底層生態模式越來越散發出獨特的魅力，越來越多的專家學者和藝術家開始關注城中村現象。
當前中國面臨著新的城市現代化浪潮，本屆深雙聚焦在城中村經典範本——深圳南頭古城，它不僅提供了專業的學術討論平臺，更是在中國又一輪城市轉型時刻，為城市規劃者和社會大眾對城中村現象和城市規劃、社區文化、城市建設、城市未來發展提供了多元化的思考和啟迪。
展覽現場的攝影作品
回顧歷屆深港城市建築雙城雙年展，我們會發現，深雙不是一個單純建築學意義的雙年展，而是關注在以建築為基點衍生的各種城市生態問題，深雙舉辦的地點也非高大上的現代展館，而是選擇了廢舊廠區、公共場地等非典型的展場，包括大成麵粉廠、市民廣場、華僑創意城和本屆的南頭古城城中村。這些與百姓息息相關的生活場所既是城市歷史記憶的容器，也充分具備了城市在地性研究價值，深雙的舉辦在客觀上也推動了上述地區價值的提升，激活了城市公共空間的活力。尤其是曾經門可羅雀的華僑創意城目前已經是深圳市熱門的休閒、文化創意中心。
以城中村為雙年展的展場在世界範圍內都是罕見的案例，在長達三個月的展覽和活動中，南頭古城的生活、文化形態會向哪個方向轉變，居民的生活會有哪些改變，南頭古城的未來將會吸引更多人的持續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