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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談端午服飾的文化語境

發佈時間:2023-06-25 16:38:24 | 來源:光明日報 | 作者:張志春 | 責任編輯:蘇向東

  端午節鬥百草 資料圖片

  打子繡輯珍珠八仙香囊 資料圖片

【光明書話】

從古代走來的端午節,對於我們中國人來説,是一個認知度高、參與性強的節日。數千年的記憶積澱於此,過端午仿佛捧讀一部大書,一頁頁內蘊厚重而令人盪氣迴腸。粽子、艾草、龍舟等無一不是常讀常新的端午意象。而端午服飾,就更典型,更值得言説了。

端午服飾是基於實用的狂歡美飾

傳統美飾源頭往往是官方。五代花蕊夫人《宮詞》寫得鮮美輕盈:“端午生衣進禦床,赭黃羅帕覆金箱。美人捧入南薰殿,玉腕斜封彩縷長。”生衣即鮮衣、夏衣,時尚的裝飾。時尚者,追求永恒新穎也。自古文人墨客更多文字敘事,既是記錄也是自述。如陸游《乙卯重五詩》:“粽包分兩髻,艾束著危冠。”到了眾多的平常人,更多的是口頭敘事與穿著踐行。歲歲年年,無論是龍舟競渡者爭先恐後的帥氣扮裝,或是破解惡月之邪而鑼鼓喧天的驅儺奔騰,或是作為龍的子孫身著彩裝的圖騰扮演,或是紀念屈原伍子胥的蕩舟尋覓……自古而今,千變萬化,但色彩主體仍多祥瑞的紅黃二色。

相對於表演類服飾,生活類依然千飾萬扮,美不勝收。明代沈榜《宛署雜記》:“五月女兒節,係端午索,戴艾葉、五毒靈符。宛俗自五月初一至初五,飾小閨女,盡態極妍。”又説燕京“已出嫁之女,亦歸寧簪以榴花,曰女兒節。”《清嘉錄》:“婦女簪艾葉、榴花,號為端午景。”光緒《昆新兩縣續修合志》:“婦女首簪榴花、艾虎于髻。”若再追溯,唐代端午更以簪石榴花為時髦……如同陽光照亮山川大地,香包馨香瀰漫,石榴癡烈鮮靚,古今上中下都因美而悅目悅神,欣然共建這一服飾語境。端午節之所以又稱為女兒節,就在於它著意刷新了生命個體的視覺形象,使之在昇華中得到關注與欣賞,從而恒久地滋生超越性的美飾狂歡。

端午服飾是神話語境的形式積澱

如果説龍舟服飾著意于表現張揚的話,那麼遍及九州的五毒衣則有著神秘的意蘊。或許五毒衣出現本身就有典型意味,成為發生學上端午“惡月説”的重要文例證。五毒圖紋或刺繡于裹肚,或綴飾于背心……關鍵它能震懾五毒于掌控之中,因而成為男女老幼的護身符。更有不少地方直接將小孩扮飾為老虎意象:穿虎紋衣裳,戴虎頭帽,穿虎頭鞋,沾雄黃酒在小腦門畫“王”字……總之要扮成小老虎。小孩形象一經刷新便平添許多意趣。再稍稍追究,個中意蘊深深深幾許啊。

同時,艾蒿不僅插于門庭,且以佩飾融入服飾境界。《山堂肆考·宮集》卷十一:“端午以艾為虎形,或剪綵為虎,粘艾葉以戴之。”陳文靘《歲時廣記》卷二十一:“王沂公《端午貼子》雲:‘釵頭艾虎辟群邪,曉駕祥雲七寶車’”;《清嘉錄》:“婦女簪艾葉”;光緒《昆新兩縣續修合志》亦云:“婦女首簪榴花艾虎于髻;”《歲時雜記》説,宋端午男女艾蒿插頭,且艾蒿上裝“蜈蚣、蛇、草蟲之類,及天師形相……”;《帝京景物略》記載明北京女子端午頭上“簪五毒、五瑞花草”;吳曼雲《江鄉節物詞小序》:“杭俗,婦女制鄉帶絕小,貯雄黃,係之衣上,可辟”……看來,這一系列貫通古今、覆蓋官民的服飾意像是大有意味的。它頗似圖騰同體的神聖行為而增益生命的自信與從容。從《詩經》“彼採艾兮”的唱嘆,到艾葉入八寶圖譜而為服飾圖典,便知端午簪戴寓意祥瑞神秘、博大深邃。初看頗多童趣,生意盎然,然而它卻是遠古圖騰與神話的現代遺痕。而飾艾為虎也值得追溯。我們從春節門神的傳統神話中可知,虎原是滅絕一切妖魔邪惡的裁決性超級力量。它赫赫有威而成為佩飾,恰是取其避邪之意。且不説那虎與猴原本是古代十二章紋中尊彝的中心意象,也不説鎮宅護生的神話傳統,僅就蹲踞臂膀的服飾語境來看,仿佛如同那神奇的脊獸駐守在屋宇之上,給人們以藍天晴闊、心地坦然的從容之感。

還有熟稔的五彩繩。因其青、紅、白、黑、黃五色的絲線為環,係手腳之腕為飾,又稱五彩縷、五色絲。五色齊備,聚為一束,這在中國文化格局中有著非常的意味。當傳統的神話思維與五方崇拜結合起來時,五色與五方大帝、五獸等共時性相融;五色又與歷史朝代歷時性相吻,從而構築成了一個意象紛繁的博大神秘世界。簪戴披掛在身,如雲如霧互滲互融,融入了天地人神並在的世界。

端午服飾是令人心往神追的儀式建構

既然服飾不斷滋生天然的“萬有引力”,既然服飾積澱厚重而氛圍神聖崇高,那麼,古往今來不同向度的人物自然聚攏而來。權力便可化超自然力量,儀式性掌控了服飾,便掌控了資源與人心。唐太宗對長孫無忌、楊師道説:“五月舊俗,必用服玩相賀。今朕各賜君飛白扇二。”唐代便有了賞賜衣帶習俗。《中華古今注》説唐貞觀年間,賜文官黑玳瑁腰帶,武官黑銀腰帶。《舊唐書·李元纮傳》載傳主曾于端午節受賜紫服金魚。竇叔向《端午日恩賜百索》詩句:“仙宮長命縷,端午降殊私。”不只中原王朝,就是邊遠殿堂也倣此朝儀。《遼史·禮志》寫遼金帝國也要看樣學樣。端午時節,皇帝維繫長壽彩縷才能升座,臣僚們也以獲賜壽縷為榮。

杜甫五律《端午日賜衣》便寫出了在外界看來輝煌而神秘的殿堂內的節日服飾新景象:“宮衣亦有名,端午被恩榮。細葛含風軟,香羅疊雪輕。自天題外濕,當暑著來清。意內稱長短,終身荷聖情。”是的,我們身臨其境地想想,遠在大唐宮禁之內,在一個充滿期待的日子裏,突然接收到扮飾儀態遮蔽身心的饋贈之物,這些接受御賜新衣的宮女們怎不漫卷衣袖喜欲狂呢。嶄新的宮衣原本天子名牌,而又節日初穿,細葛精緻,綾羅飄逸,合體不必説,暑熱時披掛在身心舒泰清爽無比,況又是最高人物所頒所賜,那衣物的內蘊頗值品咂,終身感恩才對呢。

任何一種文化都是大傳統與小傳統的集合體。縱觀古今,天子皇家自有供奉,朝臣宮女官吏自有賞賜,而平民百姓的衣裳穿戴都在兩隻手上。他們的節日服飾雖有向上看齊的模擬性,但也有著禮不下庶人的寬鬆和自由。於是端午節民間服飾便沒了剛性的規定,更未坐實到具體款式、色彩、布料、圖紋等,但每逢節日人們還是要穿戴一新的,還是有一些約定俗成的著裝習慣的。否則,老舍《端午》一詩怎會有“端午偏逢風雨狂,村童仍著舊衣裳”的敏感與遺憾呢?再向前看,宋代謝逸怎會有“病臂懶纏長命縷,破衣羞帶赤靈符”(《端午絕句二首》)一類意在言外的牢騷呢?

既然服飾有了儀式性積澱,既然官方可以賜衣,那麼基層民眾則無妨禮尚往來、平等互惠式的饋贈衣物,這是呼應。或絲織手鐲,送紗羅衣裙,或府綢衣料,或香包肚兜,或夏衣手巾……不只自己製作穿戴,而且使之成為親情與愛情的凝聚模式。神秘崇高的語境平添親切意味,相沿成俗自古而今。都説儀式是行動著的神話,看來端午服飾在民間真的是動態演繹著的神話,是形象敘述中的儀式。

由此人們便知曉了端午服飾是怎樣的一種語境。古今上下的呼應之時,彼此的你來我往間,服裝飾物的傳情達意中,節日的氛圍就此烘托起來,人與人之間溫馨的文化平臺就此搭建起來。這是美美與共的互邀,這是親情延續的凝聚。每一種款式,每一件飾物都無不指向了神聖與神秘,而材質、色彩、圖紋等等的精美舒貼,又使其作為“惡月”的遺痕漸漸風化。服飾的語境輻射與滲透而來的,是相互間真誠的關心和祝福。年年如斯的節日氛圍,不斷滋生著新意與溫馨,傳承,積澱,而千古不磨。如此這般的民族文化生命的基因,沉浸其中者自不難感受到人類智慧的光芒。

(作者:張志春,係陜西師範大學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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