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67億！2023春節檔票房為何能創影史第二？

大年初一，影院經理戴茜早早地趕去影院所在商場的一樓，過年期間10點才開門營業的商場，比影院營業時間晚半小時，她怕物業忘了給影院開門。這位原本對春節檔預估謹慎的影院從業者，被商場外等候進場的密匝人群驚呆了。一開門，趕著看9：40首場電影的觀眾烏泱泱蜂擁進電梯，戴茜等了3、4趟才上去。“這真是一個驚喜。”戴茜對《中國新聞週刊》感慨，“很久沒見過這麼多人了”。

剛剛過去的2023年春節假期，這樣“久違的熱鬧”幾乎出現在全國各地電影院。電影資料館策展人、影史研究者沙丹過年回了老家徐州，他發現，老家影院裏密密麻麻的觀眾分屬各個年齡層，如果説“看電影”在幾年前逐漸成為人們過年時的重要新民俗，那麼今年，被壓抑已久的觀影熱情，“得到了100%的釋放”。

1月27日，2023年中國電影春節檔（1月21日至27日）收官。據貓眼數據，今年春節檔總票房67.58億元，比去年同期的60.39億元增長約12%，僅次於2021年春節的78.42億元，位居中國影史同期票房第二名。《滿江紅》以26億元檔期票房奪冠。作為疫情防控措施調整優化後的首個重要檔期，2023年春節初一至初六累計觀影人次超1.29億，比去年春節檔期人次增加1400萬（2022年初一至初六合計1.14億人次），影院的春天回來了。

“七劍下天山”

從1月23日年初二那天開始，戴茜就感覺“今年春節檔穩了”，那一天結束時，《滿江紅》和《流浪地球2》兩部頭部影片票房都已超8億，且正以持續的火爆奔向10億，而戴茜自己的影院票房已經大幅超過去年同期。

《流浪地球2》劇照

成都萊納星影院經理陳燕對春節檔票房的信心來得更早，1月15日春節檔預售兩天票房即破億時，她已明顯感受到一條強勁的上揚線——“影院從12月中旬《阿凡達2》上映開始復蘇，上座率成倍回升，從之前的1%增長到16%-17%，隨後各大影片宣佈定檔，預售數據一路走高。”從這個意義上看，《阿凡達2》為春節檔起了重要助推作用，而真正拉高票房的，是這七部差異化明顯且“個個能打”的高品質電影。陳燕告訴《中國新聞週刊》，預售時就有業內人士把春節的7部電影稱為“七劍下天山”，在她看來，這評價相當精準。戴茜認為，這幾乎是歷年來整體最強的一屆春節檔，無論人氣還是口碑。

如果説，以往春節檔有明顯的頭部、腰部、尾部影片，那麼今年競逐春節檔的7名“選手”在影院經理眼中，幾乎各個是精品。截至1月28日，《滿江紅》豆瓣評分7.5分、《流浪地球2》8.2分、《無名》6.7分、《深海》7.3分。這幾個春節檔主角，不論單部還是平均分，都足以“吊打”過去兩年的對手。僅僅上映兩日即宣佈撤檔的《中國乒乓之絕地反擊》，評分也達到7.0分。

這給經理們帶來“甜蜜的苦惱”。“排片真是得動一番腦筋，尤其大年初一，實在難以取捨。”陳燕對《中國新聞週刊》説，“我多排了哪個少排了哪個，都怕丟觀影人次、丟票房。”

可以説，每部影片都有自己強力的“自來水”，口碑的發酵使得2023年春節檔連續5天實現票房過10億的持續後勁，“逆跌”（指長假期間影片票房一般呈下跌趨勢，電影票房反而上漲）也成為春節檔後半程最為頻繁出現的關鍵詞。先是《滿江紅》在上映第三天創下上映後的新高，超過《流浪地球2》逆襲為春節檔票房冠軍。緊接著，《熊出沒·伴我“熊芯”》也在初三初四實現逆跌，最終以7.47億票房躋身總票房第三名。就連被評價“有一定觀影門檻”，口碑相對兩極的影片《無名》，開局競爭中相對示弱，後於大年初五實現“逆跌”。“自來水”人數眾多的《深海》也在後半程的初四、初五兩天實現了對自身票房成績的超越。最終，兩部影片以4.93億和3.59億分別排在檔期的第四、五位。

《無名》劇照

多元的類型成就了近年來口碑最佳的一個春節檔，將在過去一段時間流失的觀眾重新拉回了影院。由於兩部頭部影片都超過兩個半小時，《流浪地球2》片長173分鐘，《滿江紅》片長159分鐘，導致了全國影院總排片場次264.6萬場，比去年春節的314.9萬場減少了50.3萬場。但由於口碑上乘，上座率明顯超過去年春節檔票房排名前兩名的影片。《滿江紅》春節假期上座率高達47.2%，遠超過去年春節的冠軍《長津湖之水門橋》的31.4%。《流浪地球2》上座率40.8%，也超過去年春節檔亞軍《這個殺手不太冷靜》的35.1%。

上座率的大幅上升，抵消了放映場次減少而給票房帶來的影響，最終使得今年春節檔總觀影人次達到1.29億，已經回到了2019年的水準，這給不少業內人士安了心。

“加量不加價”

“大家都拿出了一些壓箱底的‘寶貝’。”戴茜説，而影院給觀眾的回報，則是更低票價。往年春節飽受觀眾非議的票價上漲現象，今年春節不僅得到有效遏制，而且首次出現了票價下降。據貓眼數據，今年春節檔全國平均電影票價52.4元/張，比去年春節檔52.7元/張小幅下降0.3元。雖然下調幅度不大，但這是最近七年全國春節檔票價首次下調，且由於2023年春節檔上映的影片時長增加不少，所以不少內業人稱今年春節檔是“加量不加價”。

戴茜告訴《中國新聞週刊》，“去年票價高，確實因為受疫情影響影院反覆關門觀眾少，大家就覺得，難得開門，票價稍微高一點，這樣能收回一點成本。”2022年下半年，電影市場幾經沉浮，很多影院經歷了“臨危”邊緣後，經理們的思路已經變化：“把市場做熱，把觀眾請回電影院，提高上座率才是最重要的，這基本成為行業內共識。”戴茜説。

戴茜的影院處於北方二線城市，在這個春節檔，她所在影院的平均票價相比于去年降低約10元，但由於人次增加，因此票房收入反而上漲。

電影《深海》場景劇照。

從各線城市票房佔比情況來看，2023年春節檔中，一線城市的票房達7.59億，佔比為11.05%，二、三、四線城市票房分別達到26.25億、15.50億、18.43億，佔比為38.23%、22.57%、26.84%。與去年同期情況相比，一線城市的票房無論從佔比還是漲幅來看，都明顯低於其他各線城市。與之相反的是，四線城市的票房佔比與漲幅都上升明顯。

在中國電影資料館策展人、影史研究者沙丹看來，2023年的春運已經完全恢復正常，它讓在一線城市工作的人實現了返鄉，當他們回到中小城市，將觀影習慣和觀影氛圍帶了回去，扶老攜幼去看電影，促進了各線城市影院的上座率。

在內地電影市場，尚屬新生事物的春節檔其實與中小城市的經濟發展和院線發展密不可分。放眼中國電影史，春節檔是在賀歲檔的基礎上演化細分下來的産物。

1997年12月24日，馮小剛執導的《甲方乙方》開創了內地賀歲片的先河。此後兩年，《不見不散》和《沒完沒了》接連在年底上映，隨著馮氏喜劇招牌的確立，賀歲檔這個由香港乃至西方舶來的檔期概念逐漸在內地站穩腳跟。

從2012年開始，當一二線城市電影市場逐漸飽和，三線及以下城市消費能力不斷提高，各大院線公司將業務發展方向的重點逐步轉向三四五線城市，中國迎來了電影銀幕的“大躍進”。在2017年年底，三線及以下城市銀幕數量佔比已達54.11%，趕超了一二線城市。再加上中國高鐵的迅猛發展，使回鄉過年變得越來越容易。基礎設施的提升為春節檔的出現鋪平了道路，看一部電影，逐漸從一個人的城市文化生活轉變為一家人的春節團聚儀式。更適合西方人聖誕、新年假期的賀歲檔，伴隨著馮小剛的隱退逐漸沉寂，春節檔應運而生，可以説，春節檔已經成為中國人過年時必不可少的“新民俗”。

幾部火爆的春節檔影片之後，又有定檔2月5日的《風再起時》，改檔于2月17日的《中國乒乓之絕地反擊》以及《黑豹2》《蟻人與黃蜂女：量子狂潮》等一系列好久不見的漫威電影，沙丹認為，對於中國電影市場的恢復和發展勢頭已經可以抱有樂觀的心態。他告訴《中國新聞週刊》：“讓電影業火起來的方法很純粹，就是鼓勵創作，擴大引進，讓電影院裏充滿各種各樣的作品供消費者選擇。這樣，觀眾不會跑，投資不會跑，頭部的國産大製作才能持續，我們才能從‘幾年拍一部《流浪地球2》’逐漸變成‘一年拍出幾部《流浪地球2》’。現階段維持電影業的信心，關鍵在於持續帶給觀眾走進影院的熱情和動力，2023年伊始開了個好頭。”

（文中戴茜為化名）記者：李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