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優選匯 | 從話劇《天窗》看線上戲劇的新發展

發佈時間:2023-01-20 09:51:29 | 來源:中國文藝評論網 | 作者:袁咏詩 | 責任編輯:秦金月

原標題:從話劇《天窗》看線上戲劇的新發展

編者按:由中國文學藝術界聯合會、中國文藝評論家協會主辦的第三屆網路文藝評論優選匯近日發佈成果。

本屆優選匯以“中國網路文藝這十年”為主題,吸引全國各高校、科研院所、文化機構和新文藝群體評論工作者積極參與,共有695個作品參評,其中長評335個、短評323個、微評37個。經過初評、復評、終評三輪專家匿名評審和網路票選,並報中國文聯批准,最終推選出優秀作品50個,其中長評33個、短評15個、微評2個,同時評選出3家優秀組織。

網路文藝評論優選匯每兩年舉辦一屆。活動旨在切實貫徹中央關於加強和改進網路文藝評論工作、加快建立網路綜合治理體系等明確要求,有效團結凝聚壯大網路文藝評論隊伍,推動構建良好網路文藝生態。

第三屆網路文藝評論優選匯拓展了優選範圍,首次將500字以內和五分鐘以內的微評納入優選範圍,包括視頻評論、彈幕評論、留言評論等新型文藝評論。匯聚了組織力量,在往屆個人自薦的基礎上增設組織推薦,中國文聯繫統、中國評協系統、“中國文藝評論傳播聯盟”成員單位、中央與省級主流媒體等積極參與,較好地發揮了組織優勢。網路投票互動熱烈,中國文藝評論網開發推出了投票專頁,入圍終評的103個作品吸引廣大網友積極投票34萬,引發了一輪網路熱潮,充分體現了網路文藝評論的特點。

即日起,中國網文化頻道將轉載發佈部分優秀評論作品,以饗讀者。文章均為作者來稿版本,未經編校,不代表本網觀點。


從話劇《天窗》看線上戲劇的新發展

(第三屆網路文藝評論優選匯入圍文章,由作者參選提供)

《天窗》是英國編劇大衛·海爾(David Hare)少見的一部關於愛情的室內劇。這部劇人物極少,卻刻畫了深刻的心理活動和人物形象。湯姆與凱拉在感情涌動的試探中寒暄、敘舊,同時很自然地描繪了英國社會階層的對立的一面,用編劇大衛的話説就是“政府看重企業家,而非從事公共事業的教師、醫生、護士等”。可見在現代社會的英國,職業的選擇帶來了社會階層價值的分化以及分化後雙方必然衝突的矛盾。這不是一個眾所週知的劇目,我簡述其情節以便讀者理解:多年前,餐飲大亨湯姆在自家餐廳與女服務生凱拉一見鍾情,兩人背著妻子艾麗絲開始了長達六年的相互陪伴,直到情事被妻子發現,打破了這種平衡。凱拉無法面對艾麗絲選擇不辭而別,艾麗絲患上癌症在背叛與不幸中鬱鬱而終,湯姆則陷入內疚與逃避渾渾噩噩。妻子離世一年後,湯姆的兒子愛德華與湯姆先後找到了正在做中學教師的凱拉,希望她能回“家”繼續陪伴他們。多年後的重逢只帶來了短暫的溫暖,兩人在試探中發現彼此的階層與觀念其實相去甚遠。

B站《天窗》直播錄播截圖(作者提供)

我線上觀摩了兩個版本的天窗。一個是2015年斯蒂芬·達爾德利導演在倫敦溫德姆劇院演出的版本。另一個則是2020年中央戲劇學院19級戲劇策劃專業學生孫雅琪導演的線上戲劇版本。兩位創作者當然有從業經驗、導演風格、文化語境解讀上的差異,但是我將主要聚焦于這部戲線上與線下展現形式上的對比,以便追尋與分析在中國大地上新興的線上戲劇創作的探索性足跡。

線上戲劇指由演員在視頻會議平臺通過視頻連線的方式與其他演員交流、演出,同時以線上直播的形式呈現給觀眾。線上戲劇的場地、道具一般因地制宜,同時可配備舞臺監播放視頻、音樂音效等。在中國最早的線上戲劇應該是2020年4月王翀導演的線上版《等待戈多》,整個直播吸引了全球29萬觀眾觀看,成為當時的現象級事件。2020年至今,線上戲劇作為一種新的概念進入中國戲劇界的視野,線上戲劇的作品開始有了初步嘗試,由一變多,但是生長緩慢,甚至還沒有被戲劇界的主流接納,更沒有形成市場。目前嘗試探索的創作主體主要是戲劇愛好者和戲劇專業的學生,比如我所觀摩的這一部線上戲劇《天窗》就是由中戲19級戲策專業學生孫雅琪的作品。該作品最大的特點除了本土化的改編,就是以網路直播的方式呈現了這一戲劇作品,傳統劇場的觀演關係被徹底顛覆,整個戲劇的形式已是天壤之別。

最大的區別在於戲劇演出載體的不同,一個是實際的劇場,另一個則是網際網路時代下的“虛擬場”。

筆者認為,除了“演員”與“觀眾”外,“場”的元素是不可或缺的。這個“場”是演出的載體,可以是線下戲劇演出的場地——劇場、空地、廣場等實物的“場”,也是線上戲劇直播的載體——視頻會議平臺、網站等虛擬的“場”。這是必須存在的元素,很多學者不以為意,認為“場”是自然而然的,沒有人會憑空觀演,所以不需要提及,但在我看來這是一種疏漏,沒有“場”,演員與觀眾又怎麼能形成觀演呢?就像生命的要素是陽光、水、土壤、空氣,所有的要素也都是天然存在的,但必須列為要素,且缺一不可。因為這些要素不僅必要同時也是非常重要的理論工具。沒有“場”,線上戲劇與傳統劇場的對比研究就失去一個觀察的視角。

甚至我觀察到這個虛擬的“場”很大程度上決定了線上戲劇的呈現方式,雖然其形式也可以多變和反覆組合,但無疑,作為平臺的用戶而非設計者,導演擁有的只是有限功能下的使用與創意地組織,線上戲劇整個大的功能框架已被確定,而實體場地的限制往往只是大小而已。

從一場戲劇演出所需要的基本配置來看,服化道效線上上戲劇中更為粗糙與節約。以我所觀看的線上版本《天窗》為例,演員演出的場地是各自的居所,儘管故事與臺詞解釋兩人處於同一空間,但各自的背景迥然不同,觀眾顯然也難以置信,呈現出了一種布萊希特的間離效果,不知道是不是導演刻意為之。在中戲19級戲策班2022年7月的彙報演出線上戲劇《哈利波特之霍格沃茨監控中》演員則運用了統一的虛擬背景。線上版《天窗》的演員服裝選用了演員日常的家居服來貼近角色,沒有明顯化粧,主要追求鏡頭效果的真實,與舞臺粧容追求的放大、清楚、有特點是不同的。《哈利波特之霍格沃茨監控中》的演員服裝也是以貼近角色的生活服裝為主,有的角色使用了特效“巫帽”,粘上的買來的小鬍子,略作裝扮,粧面同樣以自然為主。不難看出目前的線上戲劇在服化道效方面總體而言較為簡略。另外在傳統舞臺上有著非常重要作用的燈光線上上戲劇中幾乎不曾參與。而音樂音效保留了在傳統劇場中幾乎同樣的位置。造成這種現象的原因主要有幾點。一是受制于線上戲劇操作的可行性與人力成本。這裡面有兩方面——平臺功能的限制和人力分散導致的協同操作難以實現。燈光的缺位就屬於後者。二是考慮觀眾的觀看體驗,粧容以視頻效果的自然真實為主。三是最大程度節約成本,除去人力成本,目前線上戲劇的成本可以説是0成本。這與傳統劇場少則數萬,多則數十萬甚至上百萬的經濟成本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除去這些方面的變化,更為重要的觀演體驗則體現在導演手法、演員的表演以及觀演關係的變化,而這些變化既存在受制于線上戲劇的局限性,也有新領地開拓的創新性。傳統劇場中的導演手法理論上是可以沿襲到線上戲劇中的,但是場地的狹小空間和演員表演中移動鏡頭的操作使導演放棄了探索多樣調度的可能,線上版本的《天窗》演員在單一空間做組織生活,凱拉在廚房“忙活”的調度還好,這本身就是一部室內劇,不必要探索演員在多個空間的轉換,但是湯姆的調度則非常尷尬,幾乎是全程近距離對著螢幕比劃,難免會使得觀眾疲勞。另外我注意到導演對演員相互的動作是有一些想法的,比如隔著螢幕“啤酒杯”的傳遞等,這樣的亮點設計運用還不夠嫺熟和大膽。當然,線上戲劇帶來的調度變化對於導演來説每一小步都是探索性的創新,作為觀眾肯定有不滿足的地方,但或許目前不該苛求。導演手法的創新更體現在視角的選擇與展示上,這個視角是攝像頭能給我們帶來的實實在在的視角轉移。比如線上版《天窗》一開頭,黑暗中只有一段郭德綱相聲,我正納悶這兩者毫無關係時,女主打開了冰箱門,而觀眾居然是以冰箱裏的視角看到了這個動作,耳機里正播放著相聲,令觀眾驚奇和滿足。這是視角的增加和轉移彌補了有限空間內調度不足導致的單調乏味,也是線下戲劇所不可具備的視覺的展示,並且這種展示如此便捷。導演的這一處理是令人讚嘆的,使我不斷地想在這部劇裏看到更多的視角,可惜後面這種視角的運用並不多。同時人物的上下場也變得極為迅速,只需開關攝像頭即可完成,獲得了線下劇場轉場時無可比擬的速度。舞臺監督的工作也從幕後走到了“臺前”,他負責播放音樂音效,另外會給一些畫面補充舞臺提示或者是象徵性的意義畫面。有時是播放製作好了的視頻、動畫,比如線上版《哈利波特之霍格沃茨監控中》播放了一段在神秘洞穴行走的主觀視頻,線上版《天窗》則是舞監帶開攝像頭,人為地轉動鐘錶盤指針來交代時間的流逝。

同樣以《天窗》為例,線上戲劇演員的表演更像是影視劇和舞臺劇表演的結合,動作是自然鬆散的,臺詞卻是有舞臺腔調的。這可能是這種新形式帶來的表演挑戰。可能是由於線上戲劇沒有形成某種規範,演員在表演時不知道該往哪個方面使勁。從觀眾的角度來看,我認為恰恰相反,動作、調度應該是變化多變的,而語言是自然真實的。或者全部追求真實自然也是可行的,就彷彿在影視劇拍攝現場表演一樣。因為觀眾畢竟是以影像的方式獲得了觀劇體驗,線上戲劇的表演應該遵從符合觀眾看“劇”的視聽習慣,我所希望的演員動作多變則是為了彌補場景不足的短板,以提升觀眾興趣。這也是線上戲劇中導演、演員可以繼續深入探索的地方,如何呈現自然表演的同時增強可看性。線上版《哈利波特之霍格沃茨監控中》嘗試了線上與觀眾互動的新形式,無疑提升了觀眾的參與度和活躍度,遺憾的是這種互動停留在淺表層,是一些與故事、主題關聯性較低的互動,同樣值得繼續探索。同時演員與演員的交流與適應由於螢幕的顯示也發生了變化。據線上版《等待戈多》的女演員馬卓君描述,她在演出時幾乎不能聚焦于對手演員的表演,一是因為螢幕很小,對手演員的窗口就更小,觀察起來很費力,二是直播時不可避免的會看到自己的窗口,就像在照鏡子。所以她選擇的表演方式是在排練中記住對方的反應,並在表演時回憶、還原,這與體現派的表演方式異曲同工。可見線上戲劇的表演需要遵從客觀的條件,只用體驗派的表演方式恐怕是辦不到的,需要靈活運用各類表演技巧。

除了演員與演員的交流發生了改變,演員與觀眾的交流也發生了改變。也就是我們所説的觀演關係。首先是觀看的範圍,劇場版《天窗》觀眾可以看到整個舞臺的全貌,演員的全身和動作,並且聚焦的自由選擇度較大,但是對於表情的捕捉是較為困難的,戲劇錄影版《天窗》利用不同機位的鏡頭既展現了舞臺全貌和演員的行動,也很好的捕捉了名場面中演員的表情,美中不足則是觀眾不能選擇視線角度,以及觀眾缺少“在場性”與“共時性”。線上版《天窗》具有“在場性”與“共時性”,但觀眾的視野更加縮小,更加聚焦。甚至全程只能看到一個演員的上半身。同時,雖然觀眾“在場”,並且與演員一起共度了兩個小時,但是觀眾卻不能給演員任何刺激和反饋,這對傳統的觀演關係是一種“傷害”。線上下戲劇中,演員可以根據觀眾的反應及時調整自己的表演,甚至觀眾的熱情、激烈的反應都會激發演員創作的激情,從而更賣力更完美的完成表演。而線上戲劇的演出端彷彿遮罩觀眾的反饋。當然這不能一概而論,畢竟線上戲劇也可以考慮用互動或者開放彈幕的形式來達到這一效果,但這種聯繫已經不再是最直接最默契的一種氛圍的刺激,而更多停留在給觀眾一個宣泄的出口。我認為這顯然是線上戲劇的一大觀演劣勢,不過,它也有它的優勢。比如觀眾可以足不出戶,可以邊吃東西邊看劇,可以隨意走動而不必坐在座位上一坐兩個小時,從物理上講,觀眾身體是更為自由的。另外,線上戲劇利用了網際網路的優勢,可容納的觀眾比傳統劇場多多了,且這種虛擬場的“場租”幾乎不需要付費。舞劇《醒·獅》因疫情原因被迫選擇線上直播,當然它並不是線上戲劇,但這場兩個多小時的直播吸引了約335萬觀眾的觀看。戲劇界再次被網際網路的魅力所震撼。同理,線上戲劇的想像空間也是巨大的,尤其是它的商業價值,在傳統戲劇人為高昂的成本與低薄的收入叫苦連天時,也許,線上戲劇的商業運作是一條不錯的出路。目前國內還沒有成型的商業演出的線上戲劇,這無疑是一塊被傳統與爭論覆蓋著的巨大的肥肉。

線上戲劇在中國的發展僅有兩年,仍處於初期,作為新興事物雖然創新可貴,難免粗糙簡樸。其實線上戲劇也完全有可能變得精美和細緻,採用更更有創意的場地,更加精緻的布景和服化,甚至可以在視頻設備和錄音設備上更新換代,使畫面更清晰,提升觀眾的視聽感受。但這一切的基礎支撐是線上戲劇能蓬勃發展,有可觀數量的觀眾和一定程度的商業盈利。

當然,目前大家聚焦的問題很可能不是如何精進線上戲劇的演出,而是糾結線上戲劇到底是不是戲劇。定義戲劇的先賢顯然沒有想到網際網路的威力以及時代發展的迅猛,“戲劇”現行的定義已經無法滿足眾多作品的越界嘗試,也使得這個定義“漏洞百齣”,急需修補。也有人以戲劇的核心要素“演員”、“觀眾”去看待線上戲劇,甚至試圖以此反駁線上戲劇屬於戲劇的觀點,然而卻大失所望,因為線上戲劇全部具備這些要素——無論是“演員”、“觀眾”還是“場”,亦或者“即時性”、“共時性”。我覺得核心的問題在於戲劇究竟應不應該以影像的形式呈現和觀看,它是否要求絕對的實體,這種實體可以理解為一種最直接的刺激。即從演員到觀眾的資訊傳遞是一次的,而不是經過轉化的或者二次的傳遞。線上戲劇無疑屬於後者。這也是上文提到的觀演關係的最大區別。

在疫情之下,在劇場暫停營業期間,線上戲劇的創作可謂是一場無奈的變革,它增加了戲劇的形式,探索了新的演員與演員、演員與觀眾的交流模式,也挑戰了戲劇之“場”這個載體所包含的範疇。它註定要在戲劇史上留下里程碑式的一筆。與其一味固守戲劇老舊的定義,不如擁抱網際網路時代下創作的新變化。也許正在發展的“元宇宙”、“虛擬世界”未來也會成為戲劇藝術的新“劇場”,使戲劇藝術更貼近生活,貼近民眾,煥發新的生機。


作者:袁咏詩,中央戲劇學院碩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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