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國平：浴火永生郭永懷——看現代京劇《長空烈焰》

文/季國平　

現代京劇《長空烈焰》演繹的是我國“兩彈一星”元勳郭永懷崇高悲壯、可歌可泣的動人故事。

全劇以郭永懷獻身“兩彈一星”事業為主線，以郭永懷與妻子女兒的情感戲為副線，結構了七場戲，從壯懷、初戀、焚稿、受命，到搏沙、離別、壯烈，層層推進，演繹了郭永懷非凡人生中幾個最具代表性的重要片斷，再現了一位偉大的科學家真實感人的藝術形象。全劇雙線並進，交替進行，甜蜜初戀，報國還鄉，兩彈偉業，親人牽掛，一腔情懷，生離死別。面對突發的無情空難，郭永懷用自己的生命保護了重要資料，長空烈焰，感天動地，劇場觀眾無不為之震撼而潸然淚下。

京劇《長空烈焰》故事完整流暢，構思精巧獨特，形象崇高且富於人情味。京劇唱腔悅耳動人、韻味十足，青年演員表演非常出色，舞美也簡潔大氣，康奈爾大學校園的剪影，中國西部實驗基地大漠的荒涼，對於塑造人物、營造氛圍，都發揮了積極的作用。當然，最為重要的是，該劇成功地塑造了郭永懷崇高動人的藝術形象。

作為“兩彈一星”元勳，郭永懷的愛國精神、科學精神、創新精神和奉獻精神，構成了他精神世界的主體內涵，崇高偉大，令人敬仰。同時，他又是一位富有愛心、熱愛生活、多才多藝的好男人、好丈夫和好父親。他愛家庭，愛妻子，愛女兒，包括因高度機密工作與妻子女兒的長久分別，是一位活生生、有血有肉的普通人。但是，不拋別也拋別，不忍離也得離，他忍受著與親人的一次次離別，為的是實現國家的安全和普通家庭的大團圓、不離別。戲曲藝術最為擅長以唱感人，以情動人，以情塑人，擅長于崇高壯烈中見人物形象的鮮活生動，于國家與小家、事業與親情、崇高與平凡的糾纏交織處展開曲折劇情，這也正是該劇的高明處，也是成就處。而且，該劇崇高壯麗、以情動人，劇情是越往後越好看，特別是從第六場“離別”的戲開始，到第七場的“壯烈”犧牲，以及最後的尾聲，我是被郭永懷的形象深深地打動了。

《長空烈焰》最後的尾聲，是郭永懷對自己一生的深情回顧，是這一崇高形象和完美人格內心精神世界的真情表白，也是全劇非常精彩的點睛之筆。隨著音樂起，“虛空浩渺中隱約傳來一種天籟之音”，接下來正是郭永懷最後的這段核心唱腔：“巡天涯瞰海角和風細浪，蘇山島天盡頭是我家鄉。炊煙落照孤村小，徵帆遠影打漁郎。飲一杯清醇的酒，喝一碗暖心的湯，牽著娘的手，撫著爹脊梁，情也深意也厚，情深意厚鄉愁縷縷更綿 ，更綿 。再回首似見那冰天雪壤，我此生欠女兒棉鞋一雙。思愛妻更叫我心潮激蕩，為報國你與我毅然返鄉。擔重任造核彈一聲爆響，中國人才算得挺起胸膛。如今為核彈頭插上翅膀，靠科技引領著萬里遠航。後來人更需要積蓄力量，要牢記少年強則是中國強。想未來不由人心馳神往，前進路，更康莊，我中華，世代昌，且看那中國 萬里翱翔!”郭永懷這段一往情深、感人肺腑的唱腔，是他非凡人生、崇高理想和獨特性格的真實寫照，細膩傳神，旋律美妙，意境高遠，雋永綿長，聲情並茂，盪氣迴腸，步步推向全劇情感和境界的高潮，給觀眾留下了無盡的遐想空間，回味無窮。這段唱腔，也奠定了該劇和郭永懷形象的基調和風格。長空烈焰是無情的，但郭永懷浴火重生，永遠活在人民的心中。

聆聽郭永懷最後的心聲和現代京劇的優美旋律，自然讓我聯想到該劇的唱腔設計和作曲朱紹玉。朱老師是當代最具成就和影響的京劇作曲家，而且與青海京劇有著深厚的淵源。這次在西寧看戲，聽到了很多他“當年”的故事。他十三歲就背著父母來到了青海，在西寧工作了三十年，曾擔任過青海京劇團和歌舞團的負責人，對青海有著深厚的情感。他從事京劇創作，又非常喜愛青海民間音樂和現代流行音樂。他常常背著沉重的錄音機深入到牧區和農場，到處採集民間音樂，“花兒”、“藏曲”都曾滋養過他。在青海塔爾寺，他甚至被喇嘛們吹藏號的場面震撼過。應該與他青海的工作經歷有關，他的唱腔作曲，總是一手伸向傳統、伸向民間，一手伸向現代、伸向演出市場，清晰地知道當代觀眾喜愛什麼。在他的創作理念中，京劇作曲一定要死死把握住京劇的根，在唱腔設計上不能走得太遠，要保留自身劇種的特色唱腔。創新太多，觀眾聽起來就不是京劇了。但他又善於吸收，善於借鑒，善於在新劇目創作中化用新的音樂元素，讓京劇唱腔既傳統又富有新意，既熟悉又陌生，適應當代觀眾的耳朵。《長空烈焰》自然也不例外。經典的京劇音樂旋律中，觀眾能感受到青海民間音樂元素，感受到郭永懷蒼涼雄壯的西部生活場景和滿懷激情的拼搏精神。

《長空烈焰》有著很強的主創實力，無論是編劇、導演還是唱腔作曲，都是當下活躍在一線的戲劇家。同時，排戲的過程也是培養青年演員的過程。朱紹玉老師在該劇的創作中，不只是擔任著唱腔和作曲，實際上主導著整個劇目的創作，對於青海京劇團青年演員們來説，也是提升他們聲腔演唱水準的訓練過程。近日，在青海大劇院看演出，讓我有意外驚喜的正是青海演藝集團京劇團。該劇由一批青年演員挑梁主演，無論是主演郭永懷的張曉文，還是飾演郭妻李佩的焦曉霞，飾演女兒郭芹的吳瓊等，在劇中都有著出色的表現。京劇新劇目創作很難，京劇現代戲則更難。相對來説，青海京劇團的條件比北京、山東等地要差不少，但《長空烈焰》的舞臺呈現是大團的氣象，好戲的品相，是一台青春朝氣、勇敢擔綱的青年京劇演員的現場秀。劇場掌聲不斷，演出效果很好，通過該劇我看到青海京劇團後繼有人。該劇的另一個亮點，是與郭永懷家鄉威海合作創作。山東有著喜愛京劇的傳統，現在還是全國京劇院團最多的省份。建黨九十年時，我曾帶中國劇協梅花獎藝術團來青海演出，當時青海劇協牽頭，在西寧成立了黃河流域戲劇聯盟。十二年過去了，新時代以來西寧的城市面貌發生了很大的變化，青海的演藝事業發展很快，好戲不斷，很有成就。

這次青海演藝集團精心打造的現代京劇《長空烈焰》，不僅是他們最新的成果，而且在當下有著重要的現實意義。郭永懷報效祖國的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在新中國波瀾壯闊的建設歷程中是一個極不尋常的時期。面對帝國主義的核威脅，為了保衛國家安全、維護世界和平，“兩彈一星”的研製具有重大的戰略意義。郭永懷是唯一參加過“兩彈一星”全過程研製的科學家，也是23位元勳科學家中唯一犧牲的烈士。我國當下同樣面對著國家安全問題，面對著美國等對中國高科技的封鎖。現代京劇《長空烈焰》的創作，再現郭永懷無私奉獻、報效祖國的壯麗人生，彰顯科學家元勳們的“兩彈一星”精神，對於激勵當代青年為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中國夢爭做貢獻，意義是非常重大的。該劇的創作已經取得了突出的成就，我更期待該劇經過進一步打磨，力爭成為新時代科學家劇目的新經典，就像郭永懷精神一樣，永遠地傳唱下去。

作者係中國戲曲現代戲研究會會長，中國戲劇家協會顧問、原分黨組書記，研究員。

（文中圖片由劇方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