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論與方法的前沿對話：評《外國兒童文學新發展研究》

作者：首都師範大學 崔筱

二十一世紀，是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蓬勃發展、競相綻放的全球化時代，也是各種創作形態與研究路徑的多邊對話時代。相比于外國文學的譯介、研究、教學等方面所取得的豐碩成果，兒童文學批評仍然是一個頗為冷門的“小眾”領域，缺乏足夠的重視與系統的闡發，存在一系列亟需填補的研究空白，尚未形成受到普遍認可的批評話語體系。在這樣的研究環境下，張生珍和舒偉兩位學者聯袂推出的《外國兒童文學新發展》（清華大學出版社，2022年版，以下簡稱《新發展》），對兒童文學本體研究形態予以“史”的線性梳理，整體展現世界兒童文學在新時代的獨特發展趨勢，形成“史”與“論”的相映生輝的研究形態，不僅為讀者打開了一扇觀照外國兒童文學研究前沿態勢的窗口，更頗具新意地將源自本土的批評路徑融入外國兒童文學創作有機結合，實現對當下外國兒童文學研究領域的全新研究模式和批評路徑予以多元呈現和深度勘測。這一研究不僅拓展單向度關注作品題材、表達手法、教育意義等層面的現象描述和研討，有效凸顯讓新時代外國兒童文學研究的縱深性與開闊性；更促進兒童文學研究理論與方法上的交流與互鑒，為兒童文學學科話語體系的建構貢獻來自中國的智慧和力量。《新發展》將兒童文學置於兒童觀的發展脈絡之中進行考量，梳理走向獨立自洽的兒童文學學科研究逐步確立的過程，以此為依託，建構中國視閾下外國兒童文學批評研究的話語體系。

兒童文學作為一種獨特的文學類型，不僅肩負著兒童心智培育和人文關懷的重要使命，還承載著一個民族歷史傳承、民族性格、價值理念的代代相傳。從《伊索寓言》到《哈利•波特》，跨越幾個世紀的故事和傳奇，無不書寫著一代又一代的人們對美好品德與健全心智的共同追求和殷切期待。大量兒童小説、兒童故事、兒童繪本對於人類純真情感與美好想像的傾力呈現，蘊含著為全人類普遍理解和認同的精神理念，也使得這一文類能夠跨越時代限制、文明壁壘年齡差異，成為聯結起多元文化相互理解、攜手共進的精神紐帶，始終閃爍著耀眼的光輝，走入萬千嚮往愛與光明的心靈。新世紀以來，大量外國兒童文學憑藉新奇的場景空間、精彩的故事情節、生動的角色形象、濃郁的真情實感，不僅吸引了無數兒童的目光，同樣也引起了研究者對這一文學類型和文學現象的巨大興趣。對外國兒童文學作品的深度闡釋，已然成為一個考量當代社會文化和價值理念的獨特視角和重要路徑，具有積極的學術和現實意義。二十一世紀，外國兒童文學的譯介與批評空前活躍，研究視角與方式也在不斷隨之翻新和發展，形成諸多新動向、新思路、新症候，令人耳目一新。

《新發展》正是圍繞外國兒童文學研究的新面貌，通過對不同研究範式的歷史溯源及特質梳理，展現兒童文學研究領在新的社會環境與文化氛圍下熱鬧非凡的狀態。通過考察外國兒童文學批評領域的最新發展和主流批評方法，特別是21世紀以來圍繞兒童文學創作展開的文學及文化闡釋。童話研究學派、跨界寫作、敘事研究、跨學科批評……這些種類繁複的研究學派和時下備受矚目的批評方法，成為當下外國兒童文學研究領域全新的構成要素。除此之外，《新發展》還頗具慧眼地將兒童文學的文化研究、比較研究、跨學科研究、跨界文學研究、審查制度研究和館藏研究等，納入到對世界兒童文學前沿發展態勢的把握，不僅拓展了兒童文學研究的邊界，更展現出了兒童文學批評的廣度和深度。

《新發展》之“新”，不僅是外國兒童文學研究在新時代涌現出的豐碩成果一次整體性的集聚和綜述，更是一場中外前沿批評理論和研究範式之間的碰撞和對話。文學倫理學批評、雙重敘事進程等帶有鮮明本土批評特色的理論的有機融合，亦是世界兒童文學學科建設過程中一場積極的交流和融匯。由聶珍釗教授倡導的文學倫理學批評，豐富了對兒童文學倫理指向和教誨功用的深度闡發。《新發展》中同樣借助這一源自本土的批評路徑，嘗試對兒童文學展開系統的倫理思考和敘事分析，凸顯兒童文學所肩負的道德責任和神聖使命，不僅是一場中外兒童文學研究之間的學理性的探討，更對新時代人文精神的培養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同樣，《新發展》對雙重敘事進程理論的吸收，也為新世紀兒童文學的敘事研究帶來新的啟迪，提供了一條行之有效的批評路徑。申丹教授提出的雙重敘事進程理論，一經推出便受到了國內外學者的普遍關注。《新發展》基於這一閃爍中國智慧的批評路徑，發掘很多兒童文學出於躲避審查、懷念童年和教化兒童等目的特別設置的隱性的敘事路徑所發出“另一種”的聲音，與顯性的兒童言説構成了一種相互促進、互相補充的關係。也正是在雙重敘事進程的助力下，很多兒童小説中針對成人的隱形進程得以顯現，與面向兒童的童話情節形成並駕齊驅的兩條敘事軌跡。這也很好地解釋為什麼很多以兒童為主要目標受眾的作品，同樣可以受到成人讀者的認可與喜愛，並從中獲得思考和啟發。為了更好地展現這兩條敘事進程的發展過程，《新發展》結合經典作品“黑暗物質”三部曲，揭示作者通過構建兒童與成人之間的平等對話關係，使得對兒童成長的引導藏匿起來，以更為隱形的方式施展魅力。對外國兒童文學雙重敘事進程的積極闡發，展現出我國學者在觀照外國文學作品時的理論自覺和話語建構的意識，使《新發展》對於外國兒童文學研究前沿態勢的觀照，超越了“譯介”和“概述”的淺層呈現，而是進入到了“對話”和“互鑒”的維度，也為世界兒童文學的研究提出新的角度和方向。

對當下具有廣泛影響力的外國兒童文學研究專家的評述，成為《新發展》勇開風氣之先的另一個鮮明體現。眾所週知，任何一個學科的建構和發展，都離不開具有精深功力和遠見卓識的批評家對研究範式和話語體系的創造性開拓。兒童文學研究的理論化、系統化精進，更離不開功底深厚的研究者摒棄傳統觀念中對兒童文學的怠慢和輕視，遵循兒童獨特的審美偏好和思維方式，綜合探查兒童文學與兒童文化的獨特屬性，同樣建立起了龐大而精神的思想體系，提出極具應有理論價值和現實意義的批評理論與方法。但在宏觀探查兒童文學批評歷史和批評現場的過程中，這些批評家獨特的批評思想理念，卻總是被有意無意地忽略。《新發展》聚焦來自英國、美國、澳大利亞、加拿大、德國的六位外國兒童文學代表性評論家及其研究成果，將他們各自的思想體系和批評特徵納入到對當代兒童文學批評現場的考察之中。六位學者的研究雖然在英語世界的兒童文學研究領域具有廣泛的影響力，但他們的理論思想和研究成果，也為獲得充分的關注。這一頗為新穎的嘗試，無疑為本土兒童文學研究者打開一扇了解世界前沿的窗口，開闢一條兒童文學研究路徑和理論建構的新維度。

作為“新時代外國語言文學新發展研究叢書”之一，《新發展》對中外兒童文學展開比較研究，展現出當下外國語言文學學科高品質建設和發展進程中的豐富性和包容性，也為中國學術培育和基礎教育做出積極貢獻。也期待著更多像《新發展》一樣緊跟時代、心懷世界、勇於創新的著述，不斷拓展中外兒童文學研究之間的學理性的對話和交流，為世界兒童文學研究發出來自中國的新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