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心是“絕假純真”之心(1) |
|
藝術中國 | 時間: 2009-10-19 11:13:53
| 出版社: 作家出版社
|
但是,從成人眼光看來,兒童的心理類似變態。然而,從某種意義上説,也許成人的心理倒是變態的。豐子愷説:“我自己明明覺得,我是一個二重人格的人。一方面是一個已近知命之年的、三男四女俱已長大的、虛偽的、冷酷的、實利的老人(我敢説凡成人,沒有一個不虛偽、冷酷、實利);另一方面又是一個天真的、熱情的、好奇的、不通世故的孩子。這兩種人格,常常在我心中交戰。雖然有時或勝或敗,或起或伏,但總歸是勢均力敵,不相上下,始終在我心中對峙著。為了這兩者的侵略與抗戰,我精神上受了不少的苦痛。”《豐子愷散文選》第192頁。一位心理學家甚至指出:“假如每個人知道並且坦白地承認他們的信仰和行為的真實動機,那麼社會便幾乎無法繼續存在下去。”《正常與反常心理學》英文版第295頁。依豐子愷看,“人的心都有包皮。這包皮的質料與重數,依各人而不同。有的人的心似乎是用單層的紗布包的,略略遮蔽一點,然而真的赤色的心的玲瓏的姿態,隱約可見。有的人的心用紙包,驟見雖看不到,細細摸起來也可以摸得出。且有時紙要破,露出緋紅的一點來。有的人的心用鐵皮包,甚至用到八重九重。那是無論如何摸不出,不會破,而真的心的姿態無論如何不會顯露了。”所以,“人們談話的時候,往往言來語去,顧慮周至,防衛嚴密,用意深刻,同下棋一樣。我覺得太緊張,太可怕了。”可是“我家的三歲的瞻瞻的心,連一層紗布都不包,我看見是赤裸裸而鮮紅的”。《豐子愷散文選·隨感六則》。詹姆士大概也有感於此。他寫道:“祖傳的盲目簡直是壓住我們的一厚層雲堆——這雲堆只是一兩地方暫時裂開,偶然一下露出真相。要希望這種情形會大變更,是枉然的。我們內心秘密總是大部分為別人看不透的。”《論人生理想》商務印書館民國二十四年版第62頁。豐子愷還説:“我——我們大人——的舉止謹惕,是為了身體手足的筋覺已經受了種種現實的壓迫而痙攣了的緣故。孩子們尚保存有天賦的健全的身手與真樸活躍的元氣,豈像我們的窮屈?揖讓,進退,規行、矩步等大人們的禮貌,猶如刑具,都是戕伐這天賦的健全的身手的。於是活躍的人逐漸變成了手足麻痹,半身不遂的殘廢者。殘廢者要求健全者的舉止同他自己一樣,何其乖謬!”成人“比起他們的天真、健全、活躍的生活來,明明是變態的、病的、殘廢的”。《豐子愷散文選·兒女》。詹姆士對那些世故的成年人也極為反感。相比之下,他覺得那些最底層的沒有什麼文化教養的普通勞動者才是真正可愛可敬的。他“痛惡一切世俗上認為優異的,而專崇奉那不自覺的自然人的勇敢、忍耐、仁慈與沉默”。這使他對宗教有了新的認識:“在上帝的眼睛裏各人的那些關於社會上的地位、智力、文采、清潔服飾的不同以及他們狂熱的引以自豪的一切希世與例外的特色一定是微末到事實上等於沒有的程度;應該剩下的只是那個平常的事實。”“假如有什麼人類的屬性只是某某個人才有,那麼,這些屬性一定只是表現展覽的服章與裝飾品。”這樣一來,“我眼中的稱量標準好像毀掉了,並且同情像一陣浪似的充滿了我的心靈來了。——我從來對於平常人的平常生活沒有感到這麼大的同情。我才覺得好像只有帶有胼胝的雙手、污垢的皮膚的美德才是真實和緊要程度夠得算數的美德。別的美德件件都是假裝的;沒有一件是絕對不自覺的純樸的並不期望勳章和稱道的像這個一樣。我在想,這些人是我們的兵士,是養活我們的人,簡直是我們的生活所自出的父母。”他有一段具體的敘述:“多年前,在維也納,看著村婦從鄉下因有事來到那一天的市集的,我也曾覺到相似的敬畏與尊崇之感。她們許多是老醜,枯槁了的,棕黑的,皺紋很多的,戴著頭巾,穿著短裙子,瘦脛骨上穿雙很厚的毛襪子,蹣跚地穿過那些燦爛的街道,眼睛不向左右旁望望,專心做本分事,一點不艷羨別人,謙卑的,恬退的;——然而,你把這些事情想一想的時候,就覺察到事實上維也納的豪華與腐敗的全部建築都是她們勞苦地背著。因為假如沒有她們在田間不斷地並無獎賞地工作,哪來的這個城市的任何好壞呢?”《論人生理想》商務印書館民國二十四年版第54—58、69頁。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