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首歌僅兩個對句。區區28個字,卻包孕豐富,意蘊廣闊。起首“九州山歌何寥哉”,既敘事又抒情,情感拉滿。“九州”一詞因其特殊的文化內涵,不僅將地理概念、空間範疇給予定位,更是將時間一下子推到遠古。“九州”對應的是中華大地國家生成的時候,也是民歌源起併發展之時,二者都是少年。少年意氣,風發張揚,他們行走在九野之上。“一呼九野聲慷慨”,何為九野?九天也!“天有九野,地有九州”,語出《呂氏春秋》,它們直指天地。是遠古的天和地,是中國古代神話裏最最原始的發端(《山海經》裏也早有“九野”一詞)。格局是不是很高遠?這讓我想起屈原,《九歌》《問天》,追根溯源,正本清流。
九州九野之上,山歌“寥哉”。“寥哉”,不僅諧音專輯對應文本《聊齋》,更多了“哉”之感嘆。嘆何?嘆“廖”。“廖”之一字,指義複雜。可謂寥落、寂落;也可謂寥廓、宏闊。這就是漢詩漢字的獨特魅力了。單字容易自由發想,意義多向。因此山歌寥哉,喻指現實,可也;但我更願意將想像的目光投到我們的遠古。九州九野,古樸古風,民歌小調,黃髮垂髫,多好的畫面。在這樣的語境下,“一呼”“慷慨”同樣喻指豐富,既可是動詞動作、意指當下和詞作者的書生意氣,亦可回到詩經與山歌本源,正如《古詩十九首》之“一彈再三嘆,慷慨有餘哀”。
接下來,第二對句“猶記世人多悲苦,清早出門暮不歸”,同樣在抒情的基礎上敘事。開頭“猶記”二字,讓敘事主體顯化,主客分離。是誰在猶記?歌者?聽者?還是更高層級的某一個主體?而接下來“悲苦”一詞更是給序曲和整個專輯定下基調,而曲子首尾音樂裏插入的嬰兒啼哭和老牛長叫,則進一步強化了悲苦的主題,綿延不絕。這不禁讓人聯想到佛教的“眾生皆苦”。刀郎畢竟是編曲吟誦過整部《金剛經》的人(《如是我聞》2020專輯),佛家慈悲、佛理超脫,此處盡顯。接下來,“清早出門暮不歸”更是以白描的手法淡淡敘事,場面感極強。看似日常、慣常、尋常,其實未必。清早與日暮相對,它們一起規約了時間,兩個動態詞“出門”和“不歸”更是將這種規約無限延長,而“不歸”之“不”則直接將裏和外、生與死劃出界限。真是個好句子,可以生發出無數可能,很有詩經之風。又想起樂府詩裏《十五從軍徵》,“羹飯一時熟,不知貽阿誰?出門東向看,淚落沾我衣”。一嘆。
如此,悲天憫人的主題其實是以民歌的光盛與慷慨為旨歸,這就是隱含在上下兩個對句之間的邏輯關係。世人皆苦,而更苦的遠古時代人們在幹什麼?民歌,山歌。它們不僅能揮發舒緩勞動的緊張苦累,更能將一個地區一個民族的精神和文化連成紐帶。是的,民歌,它和鄉土鄉音一樣,是我們記憶之門、精神之門。我想這應該是序曲和整個專輯最深刻最能讓人深省的地方吧。
▲苦耕王金石畫
2023.8.11杭州
作者簡介:
潘艷慧,文學博士。湖北黃岡浠水人,任教于杭州某高校。喜歡讀書寫作、旅行和攝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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