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師園地 | 能否和有自殺念頭的人談論自殺？

根據世界衛生組織報告的數據，我國2019年有超過11萬人因自殺死亡，有自殺未遂和自殺念頭的人數更是數倍之多。面對如此龐大的自殺危險人群，僅憑有限的專業人員來進行干預是遠遠不夠的，自殺預防需要每一個人的參與。

可以與有自殺念頭的人談論自殺嗎？

自殺是一個很有壓迫感且敏感的話題，通常人們會有擔憂，如果與一個人談論自殺會不會誘發他出現自殺的想法？或者與有自殺想法的人談論自殺會不會加重他的自殺念頭，甚至引發自殺行為？

既往針對自殺的研究和臨床經驗均表明這樣的擔憂是不必要的。事實上主動與有自殺念頭的人談論自殺方面話題反而是有幫助的。很多有自殺念頭的人並不會主動和別人講述自己有自殺想法，因為對大多數人而言，有自殺想法是一件帶有恥辱感或者可怕的事情，覺得自己的情緒和所處困境是別人理解不了也無法得到別人認同的。

比如，一開始他們嘗試跟別人講述自己的感受時，得到的回應往往是“你怎麼能有這個想法，這點事至於嘛”。還有的人會擔心：告訴別人自己有自殺想法，會不會增加別人的負擔？正是因為這些顧慮和擔心，實際上與有自殺念頭的人談論自殺話題，可以打破他們的內在遮罩，打通內外溝通的渠道，降低他們的心理緊張感，緩解他們的情緒狀態。與有自殺想法的人討論自殺相關話題，會讓他們感到“這個世界上還是有人關心自己、願意傾聽自己的心聲、理解並願意幫助自己”的。

除了擔心與別人談論自殺會誘發對方産生自殺的想法之外，還有一個讓人不敢與他人談論自殺的原因，就是擔心自己“接不住”：如果有人與自己袒露了自殺的想法，那麼我該怎麼辦？很多人面對這種情境，可能一下子會不知所措，不知道該説些什麼，做些什麼，也會擔心説得合適不合適。面對可能出現的窘境，回避自殺話題似乎是更容易的選擇。然而這樣也真的可能錯過了幫助那個人的機會。

如何與有自殺念頭的人談論自殺呢？

●　平靜地詢問對方是否有自殺的想法

大多數有自殺念頭的人並不會直接表明自己的自殺想法。有些人會説“活著太累了”“生活很沒意思”“真希望明天不會醒過來”等等這樣的話。遇到這樣的情況，我們需要足夠的敏感，意識到對方可能深陷困境，需要評估其是否處於自殺危險中。

如果對方有類似的話語，那麼我們就可以直接詢問：“你現在這麼痛苦，對生活很失望，那你有沒有過自殺的想法？”或者“經歷了這麼多的困苦，換了別人都可能不想活了，不知道你有沒有這樣想過？”直接、平靜的詢問是一個開放的態度，表達了自殺在詢問者這裡是可以談論的，自殺想法並不丟人，甚至有可能是被接受的。

這就像久旱逢甘霖一般，給有自殺念頭的人打開了一個表達自身感受的機會，也會減輕他的孤獨感和負面情緒。同時，明確了自殺的想法，也可以進一步了解他是否有自殺的計劃和行為，為後續的自殺干預提供了機會，避免了進一步發生傷害性事件的可能性。

●　認真地對待、耐心地傾聽

當有人表達有自殺的想法時，不要輕視，我們需要認真地對待。尤其在青少年人群中，很多時候他們的情緒和自殺想法是容易被忽視的，有些人可能會認為那只是小孩子為了引起大人的注意，而做出的誇張的表達，或者認為小孩子什麼都不懂，只是説説而已。如果對這些話置若罔聞，只會阻斷了他們尋求幫助的嘗試。

一般來説，有自殺念頭的人卸下心防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們會需要更多的時間來評估當下的環境與人是否安全、可靠，認真地對待他們説的每一句話是很重要的。

傾聽是降低自殺者絕望感最重要的方式之一。在傾聽時我們需要保持專注、耐心與冷靜。不要因為他們談到了某些事情或説了某些話而表現出震驚與驚慌，這樣的表現會讓他們疑惑是否應該將自殺的想法和感受告訴你，是否給你帶來了不好的影響，這些心理負擔會阻礙他們尋求幫助的行為。在傾聽時儘量不插話、不打斷或問過多的問題，應讓有自殺念頭的人能夠隨意地表達他們想説的話，讓他們有充足的時間和空間去釋放自己的內心。

我們只需在適當的時候對他們的感受給予一些認同的反饋，比如：“經歷了這些，你一定很痛苦”；“如果我是你，我想我可能也會很絕望”。我們也可以對他們的求助行為表達肯定和鼓勵，以及我們想要幫助他們的意願：“能把自己的心事講出來真的不容易，你真的很有勇氣”；“謝謝你對我的信任，能把你心裏的想法告訴我”；“如果你需要，我願意陪著你、聽你講你的事情”。正是適宜的共情與積極的反饋幫助有自殺念頭的人開啟了積極尋求幫助的大門，使事情向好轉的方向啟動。

●　尊重他人的想法和感受、真誠地提供幫助

面對有自殺想法的人，我們需要尊重他們的想法和感受，而不是否定、評判對錯甚至試圖改變他們，比如，“你怎麼能想去死”“這不是什麼大事，你怎麼會這麼痛苦”，這樣的表達是非常不合適的。因為即使是相同的事情，對我們每個人的意義也是不一樣的，有不同的想法和感受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持有開放、包容、關懷和不妄加評判的態度才能夠促進彼此的信任與交流。

空洞的説教是最不需要的。類似“人生只有一次，要珍惜生命”“生活中有很多美好的事物，你要樂觀一點”等等這樣的道理，又有誰是不明白的呢？所以，要避免這些空洞的、沒有幫助的説教或批評。

一般情況下，當親友告訴我們他有自殺的想法，我們會既擔心又著急，同時也會升起要幫助他消除這個想法的責任感。但往往越是心急越要讓自己慢下來。不要急於讓有自殺念頭的人馬上脫離當下的狀態，要允許他們的情緒暫時是低落的、絕望的。有了這個允許，我們彼此的心裏才有了空間，這個空間能夠讓他們體會到他們的感受和想法是可以被接納的，也能夠讓我們有耐心去嘗試了解他們當下痛苦的情緒、內心真正的需要，能夠給予他們真正需要的幫助。這樣才有可能真的幫助到他們。

有些有自殺念頭的人可能正面臨一些現實的困境，比如學習、生活上的困難，或人際關係上的摩擦、矛盾。我們可以在能力所及的範圍內提供幫助，如幫忙調整學習方法，或給予一些人際關係互動技巧的建議等。若他們的困難超出了我們的能力範圍，則需鼓勵他們尋求更專業的幫助。

我們也可以提供給他們一些資源資訊，如心理危機援助熱線、專業的精神專科醫院或心理諮詢機構等等。

如有必要，可以陪同他們一起接受專業的救助。在為有自殺念頭的人提供幫助的過程中，有一點非常重要，即對他們的自殺想法我們不做“保密承諾”，因為他們的生命安全是最重要的，不保密就能夠有更多的機會幫助他們度過危機時期。如果對方要求“保密”，我們可以很坦誠地告訴他/她，“這個事情關乎你的生命安全，我需要告訴你最親近和信得過的人，但我可以承諾不會讓無關的人知道，更不會到處播散你的隱私”。

關照自己

和別人談論自殺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們會體驗到非常大的壓力，但不要讓自己獨自承擔所有的壓力和責任。很多時候我們並不能解決有自殺念頭的人所面臨的問題，或消除他們自殺的想法。要知道這並不是我們的“過錯”，我們能夠做的就是力所能及地為他們提供支援與幫助，但生命的選擇權始終在他們自己的手上，他們是自己的第一責任人。

此外，我們也可以為自己尋求幫助，比如找到可信任的親人、朋友，來共同面對和承擔幫助有自殺念頭的人的責任，緩解自己的壓力，關照好自己，才能夠更好地幫助別人。

不論是針對處於危機中的個人，還是群體的危機預防工作，讓更多的人了解與學習如何與産生自殺念頭的人談論自殺是必要且有幫助的。這就像鋪開了一個防護網路，讓有自殺危險的人不會無助地墜落。每個人都是網路的一個節點，大家齊心協力，努力托起那些處於孤獨與絕望中的人。（賈艷艷　趙麗婷　童永勝　王志仁/北京回龍觀醫院，世界衛生組織心理危機預防培訓與合作中心 中國網心理中國特約《心理與健康》雜誌供稿 網址：http://psy.china.com.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