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歲吳良鏞的百科人生

　　《我的百科人生》 吳良鏞 著 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

　　塞納河上遠眺巴黎聖母院    吳良鏞1987年繪

【光明書話】

2022年5月，吳良鏞先生迎來百歲華誕。為了向他表示敬意，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特別編輯出版了《我的百科人生》一書。這本書從吳良鏞先生提倡的“大科學、大人文、大藝術”視角，記錄了國匠風範、仁者大鏞的吳良鏞先生百科全書式的人生。

全書共分為求學、問道、報國、建築、規劃、人居、創業、求索八個篇章。其中既有對個人成長與求學經歷的回顧，又有“從建築天地到大千世界”的學術探索與頓悟，還包括對“立志於學”的青年學子的諄諄寄語。從這些優美翔實的文字中，可以深刻地感悟到吳先生“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拜萬人師、謀萬家居”的執著求索。

愛國：精神世界的底色

在《我的百科人生》一書中，讀者可以了解到，在吳先生的少年時代，抗戰時期離鄉背井、國破家亡的痛苦經歷，促使他立志學習建築，重建家園報效祖國。大學畢業後，他投身遠征軍，在滇緬直接參加了對日作戰。抗戰勝利後，又受梁思成先生邀請，協助創建清華大學建築系。1950年，在美國深造的吳良鏞先生，又受梁思成、林徽因兩位先生召喚，滿懷赤子之心毅然回國，投身新中國城鄉建設和教育事業中。

在《我的百科人生》一書中，吳先生引用了聞一多先生的詩句，表達對新中國建築事業的熱愛——“詩人的天賦是愛，愛他的祖國，愛他的人民”。自1950年代開始，從新中國建設時期到改革開放再到新世紀，吳良鏞先生篤定前行、勇挑重擔。他曾擔任北京市都市規劃委員會顧問、人民英雄紀念碑設計委員會委員、國慶工程審查委員會成員，直接參與了新中國成立初期首都十大建築的設計工作；後來又先後主持保定等城市規劃；投身唐山地震災後重建；在毛主席紀念堂建設中，任天安門廣場擴建規劃設計負責人。

理想：人居建設的詩意

1980年以來，中國經歷了人類歷史上規模最大、速度最快、影響最廣的城鎮化。世界上並沒有現成的理論適用於中國。吳良鏞先生認識到人居在中國城鎮化中的核心地位，建立了人居環境科學。這一理論填補了中國城鎮化建設基礎理論的空白，“為當代大規模城鄉空間建設提供科學指導，為世界人居環境建設提供指引”。人居環境科學理論以有序空間和宜居環境為目標，提出“以人為核心”的人居環境建設原則、層次和系統，以及面向複雜問題、建立科學共同體、形成共同綱領的技術路線；突破原有專業分割和局限，建立一套以人居環境為核心的規劃設計方法和實踐模式。吳良鏞先生常説：“民惟邦本，本固邦寧，一個民族的發展始終是與美好的人居環境相伴隨的，人居建設的最終目標是社會建設。”

1999年國際建協第20屆世界建築師大會通過了吳良鏞先生撰寫的《北京憲章》。《北京憲章》引導建築師全方位地認識人居環境的方法論，而不是局限在狹隘的技術—美學範圍內，包括融合建築、風景園林與城市規劃，植根于地方文化與社會直至覆蓋心理範疇的多層次技術體系。這是第20屆世界建築師大會最重要的文獻，也是指導國際建築界今後發展的重要理論綱領，而其科學核心就是吳良鏞先生多年的學術研究成果——廣義建築學和人居環境科學的一個總結。

從《我的百科人生》一書中，我們可以了解到，吳良鏞先生畢生投身中國城鄉建設事業，矢志不渝、耕耘不輟，開創了多尺度人居環境整體規劃建設的新局面。他首次建立以人居環境建設為核心的城鄉規劃模式，成功開展從建築到區域多尺度的全方位實踐，取得一系列前瞻性、示範性規劃建設成果，推動中國人居環境研究、規劃設計與建設水準的整體提升。

在區域層面，從1970年代末，吳良鏞先生即提出將京津唐地區融為一體的規劃構思，1999年正式提出“大北京”的概念，2002年至今出版三期《京津冀城鄉空間發展規劃研究報告》，為京津冀協同發展上升為國家戰略提供了重要的科學支撐。在城市層面，吳良鏞先生作為領銜專家對2004年、2017年北京城市總體規劃編制發揮關鍵作用，提出首都核心功能區、北京副中心、北京新機場等空間佈局建議，奠定了新世紀北京城市發展的基本格局。在建築層面，吳良鏞先生設計的曲阜孔子研究院、南京紅樓夢博物館等建築作品，樹立了建築文化傳承與創造的典範。他支援的北京菊兒衚同四合院工程，推動了北京舊城從“大拆大建”到“有機更新”的政策轉變，該工程獲得1992年度世界人居獎，是首個獲此榮譽的中國項目。

講臺：教書育人的情懷

作為新中國建築教育的奠基人之一，吳良鏞先生是潛心立德樹人的傑出教育家。他歷任清華大學建築系副系主任、系主任，為清華建築教育的發展傾盡心力。他提倡“治學要把為學和為人緊密結合”“一把鑰匙開一把鎖”，70餘年始終潛心教書育人，90多歲高齡時仍然堅守三尺講臺，培養了一大批領軍人物和傑出英才。吳良鏞先生對青年學人的成長有著熱切的期待和盼望。在《我的百科人生》中，他提到這本書“更是為後來人寫的”。全書最後一章“求索”，皆是對後來者的諄諄寄語。吳先生還提到：“對於青年學人，我認為他們在理性上對科學道德、科學倫理等似乎不難理解，關鍵在於身體力行。”

“既融匯老成者的智慧，又啟迪新生力量的成長”，這是吳先生對明日之人居的期待。從《我的百科人生》一書中，你還可以了解到，作為全球知名的建築學者和教育家，早在20世紀50年代，吳良鏞先生就代表新中國，活躍在國際學術交流的舞臺。吳良鏞先生曾擔任國際建築師協會副主席、世界人類聚居學會主席、第20屆世界建築師大會科學委員會主席等職務，是中國建築界在國際上的重要代表。世界著名建築師貝聿銘先生曾説：“不管你到哪個國家，説起中國的建築，大家都會説起吳良鏞。”

品質：精微的百科人生

“詩意般、畫意般”的精神氣質，也體現在吳良鏞先生的書畫作品中。吳良鏞先生是一位有著極高造詣的藝術家。在20世紀40年代的學生時期，吳先生的水彩畫作品就入選當時的全國美展，他在參加遠征軍對日作戰的間隙，仍不忘畫筆。吳先生在書中回憶：“在今天的安順和晴隆一帶，車子拋錨，好心的司機在汽車發動機的凝結水中滴給了我一些，讓我有機會完成了一幅水彩畫。”

1950年在美留學和工作期間，吳良鏞先生舉辦過個人畫展，後又在國內外多次舉辦個人書畫展覽。2014年在中國美術館，舉辦了盛大的“吳良鏞人居意境”展。2021年和2022年，又分別在清華大學藝術博物館和金陵美術館，舉辦了成就展。吳冠中先生在為吳良鏞先生三卷本《人居意境繪畫、書法、速寫全集》的序言中説道，“良鏞兄作畫，觀察精微，表達準確，敏銳的感覺中仍不放鬆理性的刻畫”，“吳良鏞著眼于致廣大而盡精微，就是説在整體統一的主調中刻畫局部的完美”。中國美協主席范迪安先生對吳先生的書畫作品評價道，“作品展現出對自然景物之美的敏銳感受，造型和色彩的品質極高，在描繪中注入對大自然的歌吟，也透露出他深厚的美學修養”，“在感性的筆墨中體會中國藝術最重要的‘天人合一’的觀念”。《我的百科人生》封面封底內頁，使用了吳良鏞先生92歲高齡時的書法作品，這是2014年在中國美術館做大展時，受時任中國美術館館長范迪安先生之邀，為中國美術館所創作的37米巨型作品，“作品赫然壁立，讓人嘆為觀止”。

吳良鏞先生是當之無愧的“人民建築師”。在不久前，由清華大學、中國科學院、中國工程院聯合主辦的“吳良鏞人居思想的科學貢獻”研討會上，清華大學黨委書記邱勇院士，發表了“大師之為大，以學術立身，以育人為樂，為理想而篤行，為信仰而奮鬥”的致辭。在《我的百科人生》一書中，收錄了吳良鏞先生一幅手書長卷，“科學求真、人文求善、藝術求美。人居環境、貴在融匯。大千世界、人間萬象。縱有千古、橫有八荒。上下求索、其道大光。”這正是吳良鏞先生百科人生的寫照與畢生為之奮鬥的理想。

（作者：吳晨，係北京市建築設計研究院總建築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