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臺階而上,一個轉角後,高15米、寬25米的一整龕造像便意外地撞入眼簾。造像從下至上逐級外挑,至第三層壁面傾斜已達45度,置身其下,仿佛被諸天神佛俯視,恢宏磅薄之勢瞬間襲來,呼與吸俱息,繼而忍不住“哇”的一聲發出喟嘆——這就是重慶大足寶頂山大佛灣的柳本尊正覺像了。以此為始,一個長500米的佛教石窟造像群依山勢舒展開來,鋪陳出大足寶頂山石刻藝術的精華。
“三千諸佛雲中現,玲瓏樓閣鑿岩開。”當北方宗教石窟隨著盛唐衰落而謝幕,皇家主導的大規模石窟在中原成絕響,川渝一帶卻因富裕平和成為石刻藝術新的樂土。1300多年前,大足的山林崖壁間,刻刀鏗鏘之聲漸起,在唐風宋雨文化滋養下,大足石刻成就日益顯現,境內摩崖造像星羅棋佈,有石刻造像5萬餘尊,銘文10萬餘字,成為“中國石窟藝術史上的最後一座豐碑”。1999年,大足石刻作為文化遺産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入世界遺産名錄。
大足石刻,以寶頂、北山、南山、石門山、石篆山這五山的石刻最具代表性,五山中,又以寶頂最為著稱。寶頂即“金剛頂”,意為能為眾生開啟佛智、化魔成佛的金剛不壞之寶地。這裡的摩崖造像是南宋高僧趙智鳳以弘揚佛法、教化眾生為宗旨,嘔心瀝血70餘年營建而成。整個道場造像近萬尊,全部造像圖文並茂,前後內容相連,教義體系完備,無一龕重復,石刻藝術的精美絕倫與佛教文化的博大精深融于一體,讓這裡不僅成為石窟藝術的集大成之地,也是我國佛教聖地之一,故亦有“上朝峨眉,下朝寶頂”之説。
在寶頂山,佛與景有機融合。群像也好,獨佛也罷,總是行雲流水地融合在山勢中,高低起伏,似自然造就,因連貫的整體而構成一幅絕美的畫卷,給身處其中的遊人以強烈感官刺激。匠人們非常巧妙地融入了力學、光學、透視學等科學原理,充分利用岩石、水源等自然條件,因地、因材而施藝。他們超人的智慧和巧奪天工的技藝,使這些珍貴的宗教文化遺産,歷經800多年的歷史創傷和自然風化,仍然閃爍著古代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的光輝。
在寶頂山南崖88平方米的石岩上,一龕金碧輝煌的千手觀音,讓人嘆為觀止。一般來説,觀音造像只要有十隻手,便可稱“千手觀音”,但此處的千手觀音是名副其實的“千手”。只見造像採用縱橫交錯,上下重疊,反側相承,深淺錯落的佈局,從崖壁上雕出了1007隻栩栩如生的手。一手一態,千手千姿,猶如孔雀開屏,蔚為壯觀,充分闡釋了石刻藝術的極致之美。
千手觀音的成功修復是當代石窟文物保護成功案例之一。據了解,全國共有15家單位、100多位文博工作者共同參與修復,歷經7年多努力修復而成,該工程也開創了中國大型不可移動文物修復的先河。
山路蜿蜒,林泉潺潺,牧人馴牛徐行,或揮鞭趕牛,或冒雨登山,或吹笛擊拍,牛兒從翹尾狂奔到跪地飲水、自舔其蹄,一幅極具田園風趣的山中牧牛圖躍然于岩上。整龕造像取材于現實生活,匠人們借牧人馴牛的歷程,以牛比心,以牧人喻修行者,來表現佛門弟子“調伏心意”的禪觀修證過程。使禪宗教義通俗淺顯的同時,也用世俗化的表達把遊客帶入詩情畫意的民間生活中。
的確,世俗化是大足石刻的一大特徵。在寶頂山諸多造像中,不乏描繪初唐至明清時期生活場景的石刻,《報父母恩重經變相》就是佛教弘孝于梵業,宣揚儒家孝道思想,歌頌父母養育之恩的典範之作。古代匠人以父母含辛茹苦養育子女的艱辛過程為主題,極為形象地雕刻了“投佛祈求嗣息”“懷胎守護恩”等十組逼真的畫面,把家庭生活的豐富內容和各種情感表現得淋漓盡致,生動地再現了人間的世俗生活。
在大足,生活場景和孝道文化成為石刻取材來源的例子比比皆是,這與佛像供養人多是當地官員與百姓有關。這些散發著“人性光輝”的石刻,蘊含“慈、善、孝、義、廉”等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在藝術上深刻體現出我國晚期佛教造像“神的人化”的特徵及趨勢,也極具現實警示意義。這些被永遠刻錄在崖壁間的世俗生活百態,何嘗不是一種歷史記憶傳承?
精美的石刻會説話,它們訴説著大足的過去,也展示著大足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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