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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復古建築“樣式雷”燙樣,“重建”圓明園

發佈時間:2023-05-26 09:37:45 | 來源:中國青年報 | 作者:杜佳冰 | 責任編輯:蘇向東

  圓明園同樂園建築群的樣式雷燙樣。中國國家博物館供圖

  王熙林在修復工作中。中青報·中青網見習記者 杜佳冰/攝

同樂園大戲樓內部,用於演員升降的轆轤可以轉動。中青報·中青網見習記者 杜佳冰/攝

中國的世界遺産中六分之一的古建築,其背後的設計、建造與修繕都與“樣式雷”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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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戰火燒燬160餘年之後,圓明園正以另一種形式被“看到”。

注視著它的人是王熙林,中國國家博物館文保院器物修復研究所文物修復師。圓明園裏的一棟戲樓正在他眼前,旁邊還有一條買賣街、一座廟。這些景象,人們或許從清代圓明園《四十景圖》裏見過,但王熙林現在知道得更多。

他知道圓明園裏的買賣街有房舍幾間,設作何用,並能揭開房頂一探究竟;他能看到戲樓裏有幾根房樑、幾架樓梯,甚至能推測出演員出入場的路線;被《四十景圖》裏的幾棵樹擋住的那座廟,他也第一次看到了全景。

眼前是一套100多年前的立體建築模型——清圓明園同樂園建築群“樣式雷”燙樣。這在當時,主要是為呈給皇帝審閱而製作。因為製作時需要熨燙紙板、秸稈、木頭等材料,所以稱為燙樣。清皇家建築工程,一般由樣式房設計圖紙、製作燙樣,自清康熙年間至清末的200多年裏,樣式房的設計工作由雷式家族先後8代人主持,因此有了“樣式雷”的譽稱。據統計,中國的世界遺産中六分之一的古建築,其背後的設計、建造與修繕都與“樣式雷”有關。

清朝覆滅後,皇家建築停造,“樣式雷”家族逐漸敗落。雷家後人為了維持生計,變賣了兩萬多件燙樣和設計圖檔。王熙林眼前的這套燙樣,由營造學社的創始人朱啟鈐于1930年左右收購,隨後由國立北平圖書館保存,新中國成立後,又調撥給國博。目前,國博文保院正在對其進行修復和研究工作。

“這是現存樣式雷燙樣中規格最大的一套,也是圓明園建築群中面積最大、級別最高的建築群之一,是圓明園最全面、最真實的一份歷史留存。”王熙林介紹,此建築群自清雍正時期開始使用,至1860年英法聯軍火燒圓明園時被焚燬。這期間承擔了清政府大量禮節、外交、宗室等相關活動,是一個功能性建築群。

其中的中心建築——同樂園大戲樓,是清代第一座三層大戲樓,與頤和園的德和園大戲樓、紫禁城中的暢音閣、承德避暑山莊內的清音閣,並稱“清代皇家園林四大戲樓”。據清人吳振棫《養吉齋叢錄》記載,“演劇臺深廣約十丈,凡三層,神祇仙佛由上一層縋而下,鬼魅則自下一層穴而上”。戲臺各層各有涵義,表演時由機軸、天井、地井等設施輔助演員進出場。

“皇帝、皇后每年過生日都會來這兒聽戲,戲演完了,趕上新春佳節還會去西側的買賣街轉轉。皇帝和后妃也喜歡購物,他們會讓太監在裏面扮成商販,中間還會有討價還價,有人專門扮演小偷和衙役。戲樓東側的永樂堂是一座佛教寺廟,在節日慶典之後供帝後禮佛用。”王熙林説。

這套燙樣是35歲的王熙林從事修復工作以來,遇到的“最有歷史價值的文物”。它像一套微景觀積木玩具,也讓人想到售樓處的沙盤模型——但遠遠比這兩者精細。燙樣尺寸精確、比例嚴格,每棟建築內外都貼著説明建築尺寸和各處用途的紙簽,連道路上的彩色鵝卵石都畫了出來。

更精巧的是,建築模型可以分層拆開,屋瓦、廊柱、門窗,甚至內部陳設的桌椅、床榻等小部件,都可以活動。王熙林驚訝地發現,在戲樓燙樣內,負責演員出場升降的轆轤模型都是可以轉動的,它不過一指節長。

由於珍貴易損,它只能和放置它的桌子一同移動——準確説來,那不是一張桌子。桌面是完全鏤空的,放不了別的東西,是專為這套燙樣而做的。其製作時間不可考,但王熙林曾看到桌底貼著一個簽,隱隱約約寫著:民國21年。

3年前,王熙林在庫房看到這套燙樣時,它就放在這張木桌上,上面封著一個玻璃罩,落灰嚴重。燙樣一側,有標簽寫著“清樣式雷所做圓明園的模型”。他用一年時間蒐集查閱樣式雷燙樣相關的歷史資料和檔案文獻,但“相關研究很少……它不像玉石、陶瓷那樣普遍”。直到去年把這套燙樣搬進修復室,他也不知道這具體是哪一棟建築的模型。隨著清理工作的展開,王熙林團隊根據模型上的匾額和貼簽,比照檔案資料,又在《四十景圖》裏找到了建築的繪畫,才確定“這到底是什麼”。

文物的基礎資訊有了,但還遠遠不到下手修復的時候,修復師需要看到更多。文保院藏品檢測與分析研究所的修復師楊琴對這套燙樣做了大量的科技分析與檢測,包括屋頂結構、紙板材料、彩繪顏料和粘合劑等,一是記錄其保存狀態和病害資訊,二是用試驗的結果反過來比對驗證檔案文獻的記錄,盡可能探索出原本的傳統工藝,以古修古。

多光譜攝影和X射線探傷幫助楊琴看到了更多細節,包括底稿的墨線、匠人的指紋和重描的字跡,不同的材料會顯示出不同的發光特徵。同樂堂戲樓臨湖而建,模型底板上畫出了湖邊的淡黃色草植,但在紫外熒光的照射下,楊琴又看到了另一種顏色的草植。王熙林推測,這可能是為增加植被的畫意和層次感而做的巧思,也可能是出於對上一個顏色不滿意、要精益求精再畫一層的用心。

文保院副院長成小林通過鐳射拉曼光譜儀看到,燙樣上的顏料,既有傳統的礦物石色顏料和植物水色顏料,如硃砂、花青,也有合成的顏料,如普魯士藍、巴黎綠。這與當時顏料使用的時代背景相吻合。1850年以後,西方人工合成的顏料因為成本低廉、色彩艷麗且附著力強,大量進入了中國市場,和傳統顏料一起被廣泛應用於古建彩畫、繪畫等行業中。

科學檢測看到的細節越多,王熙林的修復操作就能越精細。掃灰清理之後,為了“建築”的穩定性,他得先在不拆卸的前提下,給彎曲變形的“墻體”校形。“這是現在最難解決的問題。”王熙林説,“(畢竟)它已經彎了幾十年甚至上百年,又是紙板做的,結構不穩定。”他的原則是以物理修復為主,不採用損害性的化學修復。

一道10釐米的“墻”,被“房樑”隔斷成3節,每一節變形的曲度都不同。要想改變它,得先讓“堅硬的墻壁”變得軟和一點。王熙林拿著水壺,隔一層薄薄的宣紙噴水過去,等水汽慢慢洇軟了紙板,才用三對尺寸合適的木塊夾、墊、壓、卡,把“墻壁”調成一條直線,輕輕用細繩綁著。薄些的“墻”需固定約7天,厚些的則需一個月。實際上,並不存在一個絕對的時間,王熙林每天都要查看曲直的變化,不斷調整力道和角度,以保證接下來的幾十年它都不會再發生二次變形。

接下來,模型上的幾百張貼簽要壓平、清理、復位,燙樣上斷裂的零部件也要重新粘合、補配。根據紅外光譜檢測,這套燙樣的粘接劑採用的是動物膠——這和《材料賬》中的記載相符。王熙林的修復也要用動物膠去做。但動物膠又細分為豬皮膠、驢皮膠、魚膠等,還需要楊琴做更精細的檢測。王熙林推測,使用魚膠的可能性很大,於是自己先去菜市場買了魚鰾,根據古法做了一小部分出來,正在做粘性和拉伸力的實驗。他怕市面上買來的魚膠有添加劑,對文物不好。

這像是與古人共同完成一件創作。王熙林偶爾能看到燙樣上的指紋、設計修改的痕跡,或是一些意料之外的細節。比如,有些“房頂”底部的用紙,看上去是畫押的印章。他猜想,可能是匠人做的時候著急,把這些紙都拿來當廢紙用了進去。這是工藝之外,人的痕跡。

目前,王熙林團隊的修復工作只是圍繞中心戲樓展開。接下來,還有伴戲樓、永利堂、買賣街和其他房捨得修復任務。整個建築群要完成修復,預計要到明年。同時,他還在探索更高難度的工藝還原,試圖用消失百餘年的雷氏家族的製作方法做出一個複製件,“至少後年中心戲樓要做出來”。

在這個過程中,王熙林發現了一個有意思的現象:他通過實驗比對,發現用石板和壓縮機可以替代熨斗完成“燙”的這一步,並且紙板成品更不容易變形。如果當時也有這樣的技術,燙樣或許會換個名字?王熙林也無法猜透。

(見習記者 杜佳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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