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雲峰刻石鄭文公碑何以享譽海內外?
——專訪萊州市博物館館長張玉光
雲峰刻石是研究中國書法源流的珍寶,展示著中華文化的古老底蘊。在山東萊州雲峰山上,矗立著一塊北魏鄭文公碑。1500多年來,它在向世人講述一段家族往事的同時,凸顯了中國漢字由隸入楷書風,也見證了中外文化交流的頻仍。
鄭文公碑為何有如此魅力?何以享譽海內外?萊州市博物館館長張玉光近日就此接受中新社“東西問”獨家專訪。
現將訪談實錄摘要如下:
中新社記者:雲峰刻石為什麼能成為北魏書法藝術的代表之一?
張玉光:雲峰刻石是萊州雲峰山、大基山,平度天柱山和青州玲瓏山北朝摩崖刻石的總稱,尤以萊州雲峰山刻石最多且具代表性,故以雲峰刻石統名,被譽為北魏書法藝術三大寶庫(龍門造像題記、四山摩崖刻經、雲峰刻石)之一。
在雲峰山散藏的40余處歷代摩崖刻石中,刊刻于西元511至516年北朝時期的有21處,時間最長的跨越1510多年,另有宋、明、清等歷代名刻。這些刻石以山勢取之,由山麓散佈到山頂,或矗立,或斜依,或偃臥,嵌空疊架,姿態各異,構成了天然碑林,千百年來墨香不絕
雲峰刻石內容豐富,書貌異彩紛呈,既有三言兩語的題記,也有百字以上的詩銘,更有講述鄭氏家世及鄭文公業績的鴻篇碑記。由於書寫內容不同,書寫者的心緒不同,刻石總體呈現出或拘謹恭敬、或狂放不羈、或恣意豪放等不同姿態,讓拜觀者從中受到藝術與情感的強烈感染,是中國古代書法藝術的稀世瑰寶。
中新社記者:雲峰刻石中最著名的鄭文公碑記述了什麼內容?為什麼能冠之以“隸楷之極”?
張玉光:《滎陽鄭文公之碑》係北魏光州(治所在今萊州)刺史鄭道昭,于西元511年為其父鄭羲所立。鄭道昭先將此碑刊刻于天柱山之陽,後發現雲峰山石質更佳,遂又復刻于雲峰山之陰。天柱山刻碑在先,所以被稱為上碑,雲峰山的則為下碑。鄭文公下碑高約3米,寬4米余,下碑內容文字共計1236字,盡述其家族歷史及其父生前事略。
鄭道昭因刊刻雲峰刻石而被後世稱為“北方書聖”“一代文宗”。鄭文公下碑的價值並非體現在其記載的家世功德,而在於它的書法藝術價值,是中國書法從隸書向楷書發展的生動體現和印證。
魏晉南北朝時期是中國書法大發展、大變革時代。“北碑莫盛于魏,莫備于魏”,當年康有為見到現藏于西安碑林的《暉福寺碑》後,曾“撫摸”著《暉福寺碑》,激動不已讚其“書法高簡,為豐厚茂密之宗,隸楷之極則”。康有為又把鄭文公碑與《暉福寺碑》同列為“妙上品”,稱其“體高氣逸,密致而通理,如仙人嘯樹,海客泛槎,令人想像無盡”。因此,鄭文公碑也被中外書法家譽為“隸楷之極”。
鄭道昭取眾家之長,力圖創新,用筆既有篆法圓轉形成的圓筆印象,又有隸法方折形成的方向感受,同時脫離了隸書橫向取勢的特點,波挑筆法基本消失,具有初期楷書的雛形,呈現隸楷過渡的痕跡,生動地體現了這一時期中國書法藝術從隸向楷的演變。
歷經1500餘年風雨洗禮,如今的鄭文公下碑,無論碑石還是刻字依舊完好,字跡清晰。正如鄭道昭在碑文裏期待的那樣“刊石銘德與日永揚”,也讓後人能夠借助刻石認識和了解北魏時期真實的書法風貌。
中新社記者:鄭文公碑如何被知曉,歷代學者、書法家等有何評價?
張玉光:目前已知最早著錄雲峰刻石的是宋代趙明誠《金石錄》。作為一個癡迷于金石學的人,時任萊州知府的趙明誠,近水樓臺在雲峰山訪得鄭文公下碑,又趕往正南方40里之外的天柱山覓到上碑,一併將其錄入書中。在趙明誠妻子李清照著就的《金石錄後序》裏,曾記述了夫婦二人關於尋訪碑刻字帖的種种經歷,在萊州靜治堂完成了《金石錄》的初稿,裝卷成冊,鄭文公碑開始被世人知曉。
中國書法自古便有“南帖北碑”之爭。清代以前,帖學甚盛,雲峰刻石並不被世人所重。直到清代碑學書法之風興起,雲峰刻石遂名聲大振,著錄者、研究者眾多。清代書法家桂馥訪碑,對雲峰刻石進行傳拓,將雲峰、大基、天柱諸山題刻與鄭道昭緊密聯繫起來,作為一個整體來研究。
清代嘉慶年間,由於書法家包世臣“揚碑抑帖”的推崇,使鄭文公碑成為北碑的代表作之一。包世臣在其《藝舟雙楫·述書》中稱道:“北碑體多旁出,鄭文公碑字獨真正,而篆勢、分韻、草情畢具。”碑派大家趙之謙、日本書法家吉田苞竹等也推舉鄭道昭為“古今一人”。
中新社記者:鄭文公碑為何被海內外推崇?特別是對日本書道界,産生了哪些影響?
張玉光:清末,中國書壇興起碑學熱,鄭道昭摩崖石刻正是在這時以拓片的形式進入日本書道界。清末國學大師、著名書法家楊守敬在擔任清朝駐日本外交官的4年中,把中國的碑學思想帶到了日本,讓魏碑書體影響了日本書道界。從此,文士墨客紛至遝來,對魏碑的研究日見其深。
20世紀80年代以來,趙樸初、劉海粟等國內數百位知名藝術家、書法家、書法理論家、學者以及日韓、歐美等10多個國家和地區的書法文化人士,都曾先後到萊州雲峰山實地考察訪碑,研究書法藝術。在雲峰山舉辦的北朝刻石學術研討會和國際書法展多達數十次,促成了眾多雲峰刻石研究著作的相繼問世,國內週邊繞雲峰山摩崖刻石編撰、出版的各種字帖、期刊、專著、論文集等達40余種,使雲峰刻石在國內外學術界、書法界的影響不斷擴大。
尤其是日本書道界還將雲峰刻石奉為“宇內正書之大觀”,連續30多年率團來訪,登山謁碑。萊州市文博界、書法界同日本書道團體多次舉辦“相約雲峰”等書法交流活動。時至今日,日本書道會出版的《書道》《書遊》《書壇》《書燈》等期刊,仍長期刊載對雲峰刻石的研究成果。
中新社記者:作為中國書法名碑所在地的博物館,要如何講好“名碑”故事?
張玉光:2011年適逢雲峰山刻石刊刻1500週年之際,中國書法家協會將雲峰山命名為繼泰山之後的第二座“中國書法名山”,命名鄭文公下碑為“中國書法名碑”。歷史上對雲峰山上摩崖刻石的保護,一直是地方政府的重要工作。博物館按照要求採取了物理保護措施,如建立保護亭、設置護欄、安裝電子安防監控設施等,同時加強國際合作和交流,運用鐳射掃描、數字化重建等先進技術,對摩崖石刻進行全面的記錄和保護。
近幾年,中國書法風靡世界,“碑帖熱”方興未艾,讓雲峰刻石“火”出圈。碑刻看似小眾,卻因兼具文物性與觀賞性,有廣泛的受眾基礎。尋訪雲峰石刻、訪碑研學遊、魏碑文化創意活動等成為很好的載體,吸引海內外書法愛好者紛至遝來。
在當下這個“展廳時代”,碑帖亦有視覺藝術的別樣魅力。萊州博物館設立了專門的雲峰刻石介紹展區,展示石刻拓片、講述魏碑文化,常讀常新,啟迪觀眾思考。同時,獨具創意的碑帖文創産品,也受到越來越多人的觀眾喜愛。
如今的雲峰刻石已不僅是中國書法界注目之地,也成了溝通四海友誼的紐帶和橋梁。(完)
受訪者簡介:
張玉光,男,現任萊州市博物館館長。自1991年進入萊州市博物館雲峰山文物管理處工作至今,獨立撰寫或參與編輯《古邑春秋》《萊州文史》《雲峰四山北朝刻石全集》《試析萊州東海神廟三方明代碑刻》《雲峰刻石全集》《滎陽鄭文公之碑》《萊州非遺故事》等書籍論文,對萊州雲峰刻石及當地文物保護髮掘方面有獨到的研究視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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