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學是國人的文化基因,中國人應對國史與文化懷有溫情和敬意。要推進文化自信自強,就要復興國學,從歷史深處尋找民族精神基因,從民族基因深耕精神家園,溫古鑒今,探尋傳統元素的轉化與新生。作為一個偉大文明的存在,在中國五千多年的發展中,孔子儒學代表了文化的樣態與氣質,使中華民族和睦和平地共同生活了幾千年。今天我們應尋繹傳統,認識國學精華,發揚儒學傳統,鋪染中國人的生命底色。
國學就是孔子儒學傳統
説到國學,人們皆知其博大精深、源遠流長,它內容寬廣,義理精妙,歷史悠久,根底深厚。儘管人們對“國學”理解不同,但時至今日,已形成兩點共識:其一,國學是決定道德與價值信仰的學術,決定國家文化的境界與品質;其二,國學以孔子儒學為主幹,以儒家六經為中心。
作為一個概念,“國學”一詞出現較早,《周禮》有“樂師掌國學之政,以教國子小舞”記載,這裡的“國學”指邦國學校。中國自古重視社會教化,“古之王者,建國君民,教學為先”,將教育視為立國之本。《學記》言:“古之教者,家有塾,黨有庠,術有序,國有學。”《孟子》曰:“謹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義。”古代中國,很早就通過興辦庠、序等學校,向社會傳授孝悌之義。
山東臨淄的稷下學宮遺址。中國學術思想史上的“百家爭鳴”就是以齊國稷下學宮為中心的。梁犇攝
今天所説的國學有所不同,它是西方列強侵入中國後,中華民族在救亡圖存的背景下,為區別“西學”與“中國之學”而誕生。中日甲午戰爭前,人們討論“中學”與“西學”的關係,談“中學為體,西學為用”;甲午戰敗後,全盤西化的聲音甚囂塵上;第一次世界大戰則又打破了西方文明優越的神話。人們對中國固有學術不斷反思。胡適等提出“整理國故”,章太炎等人主張“研究國學,保存國粹”,創辦國學講習會,中學、國故、國粹等詞彙也成為“國學”的代名詞,均指與“西學”相對而言的中國傳統學術。
説起來,舉凡中國傳統學術,包括天文地理、文學藝術、思想文化、典章制度,乃至醫術、建築、文字、音韻、訓詁等,都可以視為國學。然而,正像一棵大樹有樹根、樹榦、枝條以及花朵、果實,中華國學之樹也結出了許多文明花果。但必須了解大樹的根脈,才能固本培元。要看到國學內容上的宏富廣闊,更應看到其體系上的主次分明,走近國學的中心意涵,把握作為文化底層或深層的價值、精神、靈魂。
南京夫子廟大成殿前,一年級新生行古禮。泱波攝
學習國學,要理解國學之根,認識華夏之魂,挺立民族精神。國學不排斥各民族的文化傳統、各地區的文化特點,但要看清主次,區分本末,“統之有宗,會之有元”。中國傳統文化有其主流,中華國學有其中心意涵。李學勤先生説:國學的主流是儒學,儒學的核心是經學。明朝曾有人説:“蓋中國之所以為中國者,以有禮義之風,衣冠文物之美也。”史學家夏曾佑先生説:“中國之教,得孔子而後立。”梁啟超先生説,中國幾千年的文化“就在儒家”,“中國文化,離不了儒家”。何以中國?是以中國!
儒學凝結中華文明精華
在世界文化格局中,孔子與釋迦牟尼、耶穌、穆罕默德一樣,開創了一種思想文化的傳統,對世界文明産生深遠影響。但中國文化又有所不同,它有著更為久長的源頭活水。孔子思想不是個人的“無中生有”,而是“述而不作”:孔子不僅繼承了夏、商、週三代文化的精髓,不僅“祖述堯舜,憲章文武”,甚至還研究“五帝”之“德”,為其“開創”儒學奠定了堅實基礎。
今人談及世界文明,喜用雅斯貝爾斯所謂“軸心時代”理論。但這一理論沒有關注到中華文明在孔子、老子以前的漫長髮展,沒有論及中國古代許多思想家何以那樣尊崇古代先王。他們心目中,有對先聖、先王的理解、崇敬、闡釋與繼承。春秋戰國諸子爭鳴的時代以前,中華文明已有漫長的發展歷程,有較高的發展水準。在孔子時代,中華文明已到達成熟期、鼎盛期。
北京的國家圖書館、國家典籍博物館展出的法文本《論語導讀》原著。儒學的影響力早已超越國界。杜洋攝
學術研究以及考古材料都證實,孔子儒學思想深深紮根于上古文明的土壤,這棵文明大樹的樹榦之所以粗壯,是因為它的根扎得很深很牢。不理解孔子儒學的思想來源,不了解上古三代文明的高度發展,很難認識理解孔子思想的深度、高度、寬度及其超越性。只有了解這一點,才能思考孔子學術對中華國學的意義。
早在堯舜時代,中華文明已有了“國家”的基本形態。到西周初年,中國建立了完備的禮樂制度,政治體系中的中央權力機構、設官分職原則、刑罰制度、度量衡制度、祭祀制度等已誕生,民本思想、德治體系、倫常觀念等中國文化的重要思想觀念已初步形成。周文化乃是“損益”夏、商文化而來,周公“制禮作樂”,禮樂制度成為人們社會生活的行為規章。周公是周朝禮樂文明的奠基人,孔子所居魯國乃周公封國,魯國文化與周文化一脈相承,形成了根深蒂固的禮樂傳統。春秋末年“禮壞樂崩”之際,孔子收拾遺散,整理詩書禮樂,讚《周易》,作《春秋》,集合周代典章文籍、倫理道德,全面繼承了周代文明成果,從而構建起他的儒學思想體系。
丁酉年祭孔大典在山東曲阜舉行。沙見龍攝
孔子整理六經的過程,也是他闡發學説的過程。整理六經,不是簡單的編集,而是一個系統的文明整合。正因如此,他的思想學説才具有超越其所處時代的突出特徵。柳詒徵先生説:“孔子者,中國文化之中心也,無孔子則無中國文化。”梁漱溟先生説:“孔子以前的中國文化差不多都收在孔子的手裏,孔子以後的中國文化又差不多都從孔子那裏出來。”孔子站在當時歷史的制高點上,承上啟下,濟古維來,成就了孔子儒學的全體大用。
學國學要得其門而入
國學是國家之學,也是國人之學;是知識精英之學,也是國民大眾之學。但是,國學宮墻萬仞,博大精深,如果不得其門,難免望而興嘆。學習國學要有抓手,需要得其門而入。以四書五經為代表的中華經典,承載著中華民族深沉的精神追求、價值體系、思維方式,是國學的根基與靈魂。學習傳統經典、走近孔子儒學,是通往國學殿堂的門徑,是走進國學的牢靠抓手。
陳寅恪先生曾向夏曾佑先生請教讀書問題,夏曾佑先生説自己已經把書讀完了。在他看來,中國最重要的就是四書五經和《荀子》《老子》《莊子》,這些書最為關鍵,是“中國”的核心典籍。讀了這些書後再讀其他,有利於理解多元的思想。要保持社會人心之正,樹立正確的價值信仰,就一定要習正學,讀正經,不能“索隱行怪”“攻乎異端”。要先讀重要的書,先讀必讀的書。
江蘇蘇州,外國留學生在祭孔大典上用漢語誦讀《論語》。王建康攝
經典是“入道見志之書”,讀經典讓人心中有道。經典承載中華民族所信奉的道術、常理,是中華文明存在的基礎。從個人層面説,人要“志於道”,有目標,不迷茫。儒學教人明德向善,循理而動,遵道而行,這樣才能成為有格局、有境界的人。從社會層面説,孔子儒家追求大同理想,希望選賢與能,人人講信修睦,遵守倫理綱常,使“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懷之”。能從“天下”“四方”“人類”的整體利益著眼的民族與個體,深刻理解了自己的文化理想與情懷,就能生發出源源不斷的前進動力。
“人能弘道”“道不遠人”,從孝悌出發培養愛與敬。從某種意義上講,中國文化是關於“家”的文化,傳統儒家把孝悌看成“為人之本”,所以説“堯舜之道,孝悌而已”,孔子説“立愛自親始”“立敬自長始”,這是中國“至德要道”所在。為人之道要化為行動,孝悌是行動的起點。孟子説:“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者;及其長也,無不知敬其兄也。”人要成長,就要“明明德”,由愛親之孝、敬兄之悌喚醒良知良能。親親而仁人,仁人而愛物,將家庭倫理推衍為社會政治倫理,可推廣愛敬,情滿世界。
浙江杭州,慈孝文化元素亮相街頭,市民乘坐中華慈孝文化節主題公交。楊舒涵攝
開放包容,守正創新,以世界視野挺立民族精神。儒學本身具有開放的品格,孔子就不停地向歷史、自然、社會學習。今日弘揚國學,建設時代新文化,也要吸收人類一切優秀文明成果。改革開放前幾十年,塑造“中國心智”的哲學社會科學,既不是對傳統典籍的傳承,也非立足中國實際的當代研究,而是對西方學術名著經久不息的翻譯、學習、研究和傳授。王學典先生明確指出,這期間形成的“中國心智”是一種“外向型心智”,如果不能改變這一態勢,當代中國學術可能永遠只是西方學術在中國的迴響。要改變這一態勢,還是要立足根本,光復中國哲學的原典時代。
今天,在弘揚傳統文化的過程中,也有許多或激進冒進,或偏執一隅的做法,存在形式化、表面化、功利化的現象。我們不走“老路”,不走“邪路”,就要把握中道智慧與中庸學説,執中而行,不偏不倚。要理解把握“內聖外王之道”特性,就要看到它的“道術”特質,有系統思維、整體意識、全局觀念。守正創新是中國傳統文化發展的特徵,通過溫故而知新,處理“變”與“不變”之間的關係,抓住精髓,把握實質,提升史識,考信釋古,開闢時代文化新境界。(完)
專家簡介:
楊朝明,山東大學特聘教授。國際儒學聯合會副理事長、中華孔子學會副會長。全國政協委員。先後擔任曲阜師範大學齊魯學刊編輯、孔子文化學院院長、歷史文化學院院長,孔子研究院院長,尼山世界儒學中心副主任。出版《周公事跡研究》《魯國歷史與文化》《儒家文獻與早期儒學研究》《出土文獻與儒家學術研究》《孔子家語綜合研究》《儒學精神與中國夢》《論語詮解》《孔子家語通解》《孔子之道與中國信仰》《從文化自知到文化自信》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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