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賈欣
食物，靜止而不自足的存在，充滿了隨機的可能。在人的最終完成下，它猶如獲得神諭，體內的力量積蓄噴薄，將人世喚醒。在美食中，人們放鬆或放縱，唇齒開闔之間等待著將要被揭開的奇遇。相對於色，美食是我們更可公開的想望，人類如此信賴美食，極盡各種方式將五味七情混合調配烹飪，連新鮮出爐的“哈姆雷特”加“雷雨”的混合版電影，也加上“夜宴”的名號，借食物的鋪排預示盛名。美食具有如此魔力，當它遇到電影——那個貌似鏡子卻擁有獨立意志的精靈——時，可會像《胭脂扣》中的初相見，在杯盞與喧鬧中眼神交換，用超越陰陽的癡纏警喻世人？ 溫情的餐宴
“將一頓普通的晚餐，變得好像是一場秘密戀愛。”丹麥電影《芭比的盛宴》，帶起了近 20年來銀幕上的“飲食電影風”。當然，描述了美食的電影絕不只是“美食電影”。影片將兩姐妹的愛情故事註釋得溫婉感人，在芭比的用心調烹下，鄉間人們漸要乾癟寡淡的生活味覺被喚醒，以禁欲和節制為生活重心的宗教信眾也酣然享受了被美食所征服。
影片用了近三分之一的篇幅，介紹盛宴從採購到製作並分享的繁複、奢華的全過程。戲的高潮自然是盛宴的過程，海龜湯、佩裏戈爾調味醬佐的鵪鶉千層酥盒、陳年布根地紅酒、美味的薩瓦蘭蛋糕……讓人覺得人生的所有璀璨莫過如此。品嘗美食成了宗教的一次盛典，那些平時不食人間煙火的教徒們在盛宴中完全亂了方寸。用來讚美及感恩的教徒的舌頭終於也接受了世俗“魔鬼”的誘惑。電影的風格冷靜、細膩、克制、平和，只點到為止地來追述每個人的經歷，隨著芭比一樣樣精心地從法國購進原料、食具、佳釀，音樂始終溫和舒緩，在潛流下晚餐漸進高潮。盛宴像是比宗教更令人信服的皈依方式，心有罅隙的的信眾們因此開始體諒並互相讚美，那個一別五十年的愛過妹妹 Martina 的將軍，在盛宴結尾，終於表達了對Martina的情感。食物擁有如此神秘的凝聚力量，在清苦生活之外，溫暖再次回潮，就像操勞過後的芭比臉上透露的滿意表情。
如果這部電影講的不是美食，那她講的應該就是因美食而重新擁有的感恩心情，上帝給的恩典，讓所有的信眾願意花一輩子的時間來感謝，而芭比花費一萬法郎的盛宴，得到的不僅是感謝，還有讚美。
我始終相信舌與心之間是有魔障的，我們所説未必出自內心，內心所想由舌過後常常變形，而食物似是唯一可打通舌與心的工具。美食經由唇舌緩緩進入身體，釋放一切的壓抑和感情，這時誰還會加諸那些戒備？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