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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廠、臺基廠 追尋時光流逝中的老北京五大廠

發佈時間:2023-03-13 13:54:26 | 來源:北京青年報 | 作者:劉孝存 | 責任編輯:蘇向東

根據明萬曆-崇禎年間街巷圖及清乾隆十五年街巷圖繪製五大廠示意圖

琉璃廠今日街景

黑窯廠如今已經建造起一座茶館

神木謠碑

賣糖果的,賣年畫的,賣風箏的,賣燈籠的,花裏胡哨的貨攤兒,在琉璃廠東街西口和琉璃廠西街東口沿著南新華街兩邊向北擺去,滿街的人,都快人擠人了。舉手一搖就聽小槌敲鼓聲的風車,紅眼睛、一身白的“兔爺兒”,抖起來嗡嗡作響的空箏(空竹),讓我們挪不開腿。在回家的路上,若是能舉上一串幾尺長的大糖葫蘆,那就滿載滿歸了——這才叫逛廠甸,這才叫過了年……

很久以後我才知道,這廠甸原來就是琉璃廠。而琉璃廠,則是老北京的“五大廠”之一。“五大廠”是明永樂帝朱棣及其後營建京師宮宇殿堂宅邸而設的。永樂四年(1406年)朱棣準備遷都北京,派臣到山西、四川、湖廣、江西、浙江採木備料。永樂二十年(1422年),設存放備料和製造部件的“五大廠”(又稱“大五廠”),即:神木廠、大木廠、琉璃廠、黑窯廠、臺基廠。

清代朱一新在《京師坊巷志稿》中説:“臺基廠,亦稱臺吉廠。工部設五大廠……神木廠在崇文門外,大木廠在朝陽門外,琉璃廠、黑窯廠在外城。”

由著名小説家張恨水先生審定、于1935年出版的《北平旅遊指南》中説:“明工部五大廠……崇文門外神木廠、交民巷臺基廠、左安門內黑窯廠、朝陽門外大木廠、和平門外琉璃廠。”

以上文獻對“五大廠”記了一個大概,其中也有筆誤,比如“左安門內黑窯廠”,是“右安門內”之誤。按照1986年出版的《北京市街巷名稱錄》一書記載,它的具體方位應在陶然亭路路北,其北端穿過南橫街,連通粉房琉璃街,直達騾馬市大街。

琉璃廠:特製皇家專用的黃色琉璃瓦

琉璃廠,在遼南京(幽州)、金中都(燕京)時屬於城外東郊的海王村。元代,此地就設立了燒制琉璃瓦的窯。明永樂帝遷都建新皇城,為生産宮殿所需要的大量各色琉璃瓦及配件,在正陽門外、宣武門外的海王村設琉璃廠。

黃色琉璃瓦是皇家專用,北京紫禁城裏絕大多數樓堂殿閣均覆蓋黃色琉璃瓦。文華殿在明初為太子讀書處,用綠琉璃瓦;清康熙之後實行秘密建儲(不明定太子),將綠琉璃瓦改成黃琉璃瓦。寧壽宮中軸線南端的暢音閣是大戲樓,為藍琉璃瓦黃剪邊卷棚,其對面的閱是樓,是皇帝、太后、后妃看戲之處,用黃琉璃瓦藍剪邊卷棚。東華門內的擷芳殿(東三所),因諸皇子所居,俗稱“阿哥所”,其前後正殿、配殿均覆蓋綠琉璃瓦。神武門內東西相向,各有值房五間,懸山頂,覆黑琉璃瓦。

除琉璃瓦外,古建築屋脊還裝飾琉璃走獸,最多不過9個(均為奇數),只有故宮太和殿超過此數,為10個(偶數)。在走獸之前,有一“騎鳳仙人”,又名“仙人指路”,走獸依次為:龍、鳳、獅子、海馬、天馬、狻猊、狎魚、獬豸、鬥牛、行什(手持金剛杵、背生雙翼的猴面人像,以排行第十而得名)。依律,建築的品級決定走獸配置的多寡。

明嘉靖三十二年(1553年),為防蒙古俺答部侵擾,北京興建外羅城,琉璃廠和黑窯廠被圈進永定門等南線城墻內。

清乾隆年間,北京城內的窯廠全部停火,琉璃廠的琉璃窯被遷到門頭溝九龍山麓的琉璃村。其後,又將原本辦在內城東華門外的“燈節”遷到了琉璃廠,並由此形成了春節廟會。當年出任《四庫全書》總纂官的協辦大學士紀曉嵐的宅第,就在琉璃廠之南的虎坊橋路北。近水樓臺,乾隆三十八年(1773年),琉璃廠有名的書肆可達三四十家,其他諸如文房四寶、古玩字畫之類的店舖,也似雨後春筍。

由於燈會,琉璃廠的名號在民間已被“廠甸”所替代。清吳長元的《宸垣識略》記載:“自正月元旦至十五,廠前陳設雜技……遊人雜沓,市肆玩好、書畫、時果,無不畢集。”

説“廠甸”,不能不説將琉璃廠分割為“琉璃廠東街”和“琉璃廠西街”的南新華街。民國初年,為解決內城和外城的交通問題,開闢了連接內城和外城的通道,並命名為新華街。但由於內城墻的橫亙,新華街一直成為“斷頭路”。當時,內城人若到廠甸,需要繞道宣武門。1927年初,城墻終於破開,並開闢了左右兩個被命名為“和平門”的券洞門。後來城墻及券洞門都被拆除了,和平門也就成了前門西大街與新華街相交的十字路口。

琉璃廠東街,東至延壽寺街(金代,被俘虜的宋徽宗就曾被關押在延壽寺),叫“廠東門”。琉璃廠西街,西至北柳巷(京劇表演藝術家李少春、寫《南城舊事》的作家林海音曾寓居此衚同),叫“廠西門”。新華街與琉璃廠街形成十字路口,其東北側有中國書店。書店身後,是當年香火旺盛的呂祖祠。呂祖,即八仙之一的呂洞賓。琉璃廠東街內的火神廟,曾是宣武區文化館的所在地。

黑窯廠:當年一爐可燒制磚2200塊

“黑窯廠街”北起南橫東街,南至陶然亭路。這條街源起于明代“五大廠”之一的“黑窯廠”。它是燒制筒瓦、板瓦及大小條磚等建築構件的地方。據説當年的一座中窯,一爐可燒制磚2200塊。

清康熙年間京城內的窯廠被裁撤,這裡只留下了挂名的小街。

清富察敦崇在《燕京歲時記》中寫道:“瑤臺即窯臺,在正陽門外黑窯廠地方。時至五月,則搭涼棚、設茶肆,為遊人登眺之所。”當年被廢棄了的黑窯廠形成了黑窯廠街,其街南端是橫向的陶然亭公園路。

陶然亭西湖北岸有一個被稱作窯臺的高三丈余的土崗。有説它是唐代窯址,也是明代黑窯廠的一部分。晚明時期,窯臺供奉“窯神”昆吾公。清乾隆年間,窯臺上建真武殿,殿旁設搭涼棚的茶館,當年窯臺雲集。雲集宣南會館的趕考學子常登臺賞景,作重陽詩會;又有梨園子弟,包括票友及富連成班的生徒,在此喊嗓練功。一時間,窯臺成為京都南城登高勝地。1952年,此地建立了陶然亭公園。年輕時,我家在菜市口附近,曾從騾馬市大街路南的粉房琉璃街一路南行,穿過南橫街,走過黑窯廠街,到陶然亭公園與朋友聚會。記得當年黑窯廠街兩側四合院、三合院連成兩條線,後來也知道,黑窯廠的糖油餅在京城很有名氣。

臺基廠:各種石材曾堆積如山

北京的臺基廠大街北接東長安街,往南穿過東交民巷至崇文門內西大街,其中有橫向的臺基廠頭條、臺基廠二條和臺基廠三條。清朱一新《京師坊巷志稿》在“臺基廠”條目下寫道:“亦稱臺吉廠……西有總稅務司署。迤北為王府街……裕親王在臺吉廠……安郡王府在臺基廠南口……臺基廠,堆放柴薪及蘆葦。”於是有説“堆放柴薪及蘆葦”而建臺基,是為防柴草失火。對此,我不敢茍同。前門外,有“草廠頭條”至“草廠十條”,應該就是當年堆放草料的地方。從明到清,臺基廠的用場大有改變,當是必然。

羅哲文先生主編的《中國古代建築》書稿中,《臺基與基礎》一節專門講“臺基”的單元,其中説,“中國古代建築的宮殿廳堂立面形象以三部合成,也就是下部寬大的臺基,中部的墻柱結構和上部巍峨的屋頂……”臺基有等級的高度規定,常見的臺基為方直輪廓,臺基有附設階梯和欄杆。

臺基材料大部分是石料,《故宮志》裏説,這其中有産自北京房山大石窩俗稱“漢白玉”的白大理石及青白石、艾葉青,還有門頭溝的青白石、花崗岩,順義牛欄山、門頭溝馬鞍山的清砂石,房山週口店的石灰,山西曲陽的花崗石。而澄漿磚、城磚來自山東臨青,那鋪地的帝王黑“金磚”則産自蘇州“禦窯”。

當年,在臺基廠待加工或已完工的漢白玉、青白石、花崗岩石材和準備運走的“臺基”,當是堆積如山。

年輕時,我幾次到臺基廠開會,曾進過路邊的松鶴樓餐廳,記得同行朋友點了一道松鼠鱖魚。

神木廠:遙想“神木”或碑亭的遺跡

明代張爵的《京師五城坊巷衚同集》的“崇文門外”條中有“神木廠大街”之名。

張恨水先生的《北平旅行指南》中説:“黃木廠,東便門外迤東五里許、二閘迤南,有黃木及木神廟。”該書還將廠內石碑上的乾隆“神木謠”抄錄下來,其前序寫,“都城東有巨木焉,其長六十余尺,臥于地,騎者隔木立,弗相見也……”謠中有句:“四百春秋一瞬夫,雨淋日炙風吹敷……”碑陰面刻字:“……化為鄧林疑夸父,燕京創業明成祖……”

我在北京地圖城外的東部搜尋,終於在東便門外通惠河之南和廣渠門外雙井橋東北發現了“黃木廠”的標記。具體來講,它在距東便門外通惠河原大通閘三里左右的慶豐閘之南,現今的三環中路東側,東郊火車站西,若以廣渠門為坐標,它在廣渠門外東部,雙井十字路口東北,原內燃機廠的北側。

明清時期,慶豐閘是京城踏春消夏之地,用當下的話就叫遊人打卡地。水中游蕩著遊船畫舫,綠樹蔥蘢的岸邊,茶館酒鋪迎來公子王孫,觥籌交錯,弦曲歌聲不絕於耳,説書人拍案的響板聲驚醒聽書人。店舖老闆為客人侍候筆墨,公子爺在窗邊的墻壁上邊寫邊吟:“花明兩岸柳霏微/到眼風光春欲歸/逝水不留詩客杳/登樓空憶酒徒非/河干萬木飄殘雪/村落千家帶遠輝/憑吊無端頻悵望/寒林蕭寺暮鴨飛。”筆者在詩後題:“河干集飲兼吊雪芹。”有人認出,題詩者正是清初英王阿濟格的五世孫——愛新覺羅·敦敏,時為乾隆三十年(1765年)乙酉三月,他所憑吊的“雪芹”,正是其好友——1763年去世的《紅樓夢》作者曹雪芹。

2009年,橫跨東三環慶豐閘旁側的慶豐公園建成。公園臨水的地方,在一條長廊的櫥窗內,擺有巨大“神木”——金絲楠木的照片,可謂相得益彰。

戲曲理論家、老北京風土文化學者齊如山先生在《北平懷舊》中説:“皇木廠又名神木廠……乃乾隆年間運來……建了二十幾間長廊以覆之。據老輩人云,近根最粗處,兩人各騎馬上,站立木之兩邊,彼此看不見。在光緒年間,已稍腐朽,然仍算完整。旁邊有禦碑亭一座,中有乾隆題詩紀事之碑……日本投降之後,我又去看,則被人劈燒,所存無幾矣。”

恍然,原來崇文門外東側的“神木廠”,既稱“黃木廠”,也叫“皇木廠”。

清代,將“神木”遷運走後,“神木廠大街”則被改作了“花市大街”。

清富察敦崇在《燕京歲時記》中,有“花兒市”一節,其中寫道:“花兒市在崇文門外迤東。自正月起,凡初四、十四、二十四日有市……所謂花市者,乃婦女插戴之紙花……有通草、綾絹、綽枝、摔頭之類,頗能混真……”花市,是做花者于每天早上拿著絹花、紙花到街旁去賣;而集市,則是買賣日常生活用品。

清吳長元在其輯撰的《宸垣識略》中説:“火神廟在花兒市,明隆慶二年(1568年)建,為神木廠悟元觀下院……本朝乾隆四十一年重修,每月逢四日,自廟前至西口開市。”幾年前,我為尋找曹雪芹曾經暫住的臥佛寺,尋到這火神廟,發現後來搬進來的是區圖書館。

當年的花市大街後來一分為二,稱“西花市大街”和“東花市大街”。1959年,我的母校(北京市第二十六中學,原匯文中學)崇文門內的老校址因建北京站而遷建。初一年級時,我們臨時在花市大街南側上堂子衚同的一座大套院裏上課。放學以後,我和同學常逛花市大街——到崇光電影院或電影院對面的新華書店。遷到廣渠門外雙井之北的黃木廠,後來建起了北京鋼琴廠及醬油廠、味精廠,但不知那廠址內如今還有沒有“神木”或碑亭的遺跡。

大木廠:曾是獐鹿出沒的地方

在《京師坊巷志稿》和《北平旅遊指南》中,都有“大木廠在朝陽門外”之説。昔日的“糧門”朝陽門外緊臨城門的地方叫“關廂”(城門外大街和附近地區),然後是一條通向通州的曲線道路。依次為:神路街、關東店、呼家樓、小莊、紅廟、慈雲寺、八里莊、十里堡……卻沒尋見有關“大木廠”的資訊。

有説大木廠在現今的大北窯附近,又有説大木廠距黃木廠很近。如果大木廠在大北窯一帶,那的確距雙井之北或慶豐閘附近的黃木廠不遠。

清于敏中、英廉、竇光鼎、朱筠等奉敕纂修的《日下舊聞考》中,援引《明永軒日記》載:“工部設五大廠,一曰神木廠,在崇文門外……一曰大木廠,在朝陽門外……凡各省採到木植俱于二廠堆放。”又稱“大木廠即獐鹿房廠”。如是,我們找到獐鹿房,當會尋到大木廠。

明初的北京城,包括城畿附近,由於元大都皇室及大批臣民逃撤北去,餘下的居民已經不多。當時的朝陽門外除了零星村舍,大片地區為草木叢生的荒地墳冢。當年,也就是現今的長安街東端是城墻,沒有建國門,西端也沒有復興門,直到1937年盧溝橋事變後,日軍侵佔北平,日本人準備在北平東郊建工業區,將長安街東端的城墻上開洞,稱啟明門,同時修沙土路,建磚窯。其窯群北端,豎立著高聳煙囪的磚窯,被叫做大北窯。而五百多年前的元末明初,這一帶草木叢生,是獐鹿出沒的地方。明時,曾將這裡命名為獐鹿房,辟為皇家獵場。

多次尋覓不見,後來從一位小時候家住呼家樓、大北窯附近的朋友處打聽到,這獐鹿房就在當今的國貿大廈至金臺夕照一帶。

大木廠與神木廠究竟有什麼區別呢?《明永軒日記》中説:“大木廠兼收葦蓆。”有學者認為:“直徑超過二尺者為大木,直徑超過五尺者為神木。”

在羅哲文先生主編的《中國古代建築》中有《大木作維修技術》一節,其中提到的“大木作”有:木柱、墻內柱、大梁、額枋、承椽枋、檁子、角梁等。這些大木作當是大木廠製作的活計,需要木工來完成。

齊如山先生在其《北京三百六十行》一書中有《木工類》一節:“凡用木料做器物的人都叫木工,或曰木匠。”齊先生説,木工的頭一行,是開木廠子的,專門估工、估價,設計包辦;能畫圖、出樣,繪製所有工程之圖。此外就是專管建築的木工,做梁柱椽檁、門窗隔扇,還有箱櫃匠、硬木器匠、雕刻木器物件的牙子作等30余類。

我注意到,西單二龍路地區東北原有地名稱大木廠。在清乾隆十五年(1750年)的“北京城街巷衚同圖”上,西單牌樓之北缸瓦市街中部的西側,標有曲尺形的打磨廠衚同,文獻中説,這個衚同又名大木廠,後來訛傳為“大木倉”,1965年併入新皮庫衚同東段後,更名為大木倉衚同。其附近有大木倉北一巷、大木倉北二巷、大木倉南巷。昔日的大木廠佔地不小,且臨近“大明濠”(原為元代金水河,後因上游斷流而成排水溝,後修成暗溝,現為趙登禹路等)。清初,世襲罔替鐵帽子王之一的鄭親王濟爾哈朗府,就建在二龍坑。上世紀50年代起,這裡是高教部和教育部所在地。那麼,這個曾經被稱為大木廠或打磨廠的地方,與明代“五大廠”之一的“大木廠”又有著什麼關聯呢?

滄海桑田,老北京的衚同數量時長時消,衚同名號的變化也更具時代特色,如果沒有文獻的記錄和佐證,一些古老的人文史地留痕很可能會在時光流逝中被遺忘。

供圖/劉孝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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