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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維山水詩的超逸與情志 空靈與質樸

發佈時間:2023-03-13 13:46:41 | 來源:光明日報 | 作者:羅峰 | 責任編輯:蘇向東

作為古代山水詩的高峰,盛唐詩人王維對山水別具一格的描繪備受歷代評論家推崇。王維山水詩中傳達的空靈、渺遠而又獨具情致的意境,及其外在超逸的氣韻和情志上的“仕隱兩得”,在中國古代文人中具有代表性。王維山水詩曠達超逸的一面,充分表明自然山水對傳統文人情志的節制與調平作用。

山水詩的空靈與質樸

王維生於世家,自幼受過良好的貴族教育,詩書樂畫無一不通,又受其母影響,性好參禪悟理。這些早年的生活經歷,都在王維山水詩中留下鮮明的印記。北宋蘇東坡盛讚王維“詩中有畫,畫中有詩”,便是對其詩畫造詣的充分肯定。

在王維充滿詩情畫意的山水詩中,“空靈”和靜謐之感尤為突出。名篇《山居秋暝》描寫秋日雨後山間即景,前兩句尤以撲面而來的清新和寧靜之氣為人稱道:“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全詩以“空”字起筆,為觸目所及的自然景致奠定基調。“照”和“流”看似打破先前的寂靜,卻襯得雨後的山林越發靈動,一種別樣的空靈意境隨之而生。《鹿柴》同樣落筆“空山”:“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返景入深林,復照青苔上。”首句以“空”描繪山之人跡罕至和靜空,隨後又以“人語”打破“空”境。空谷傳音愈顯山之幽靜,山中回蕩的人聲亦與山水交融一體,儼然山水的自然酬答。隨後密林中乍現的光束,以自然莫測的變幻凸顯靈動,強化了全詩營造的空靈之境。

王維筆下的“空山”“新雨”“明月”“清泉”,斜暉返照皆尋常景象,他卻能以筆觸直抵人心,成就千古絕唱,蓋因其對山水“自然”特質的敏銳與易感,抓住了其“質樸”本質。他對自然山水天然善感,不論秋日薄暮入夜之際的微妙轉換,還是“返景”“復照”青苔的剎那間的氣象變化,皆通過捕捉自然轉瞬即逝的時移物易,描繪乾坤的妙趣靈動與空明清遠。

席勒在《論質樸》中指出:“要做到質樸,就得自然勝過人為。”王維的山水詩不事雕琢,遣詞極為素樸,常用白描手法描摹自然山水。對於自然的“質樸”本質,席勒一針見血:我們之所以由衷生發出對自然萬物“自然本性”的喜愛,根源就在於它們“是其所是”。自然山水不因時因地而易的“質樸”特性,才是觸動人心的根本。王維山水詩的獨到之處,恰恰就在對自然“是其所是”的充分尊重。詩人藏起“自我”,物我融為一體。

不過,王維遣詞雖質樸無華,卻並非對自然山水的簡單白描,而往往留白充分,給人無限遐想的空間:落日斜暉,余味不絕,空谷留音,餘音繚繞,令人回味無窮,倣若天籟就在山水的自然律動中。王維的山水詩也絕非對山居生活的簡單記錄,而恰是他對自然山水與山居生活的體察和揀選。王維山水詩中的空靈與質樸,映照出的正是他內心的閒適與超逸。

閒適中的超逸

劉勰雲:“是以四序紛回,而入興貴閒。”(《文心雕龍·物色》)王維的“虛靜”和閒適感,主要體現在對自我的虛化處理和對“無我之境”的營造。以《鳥鳴澗》為例,“人閒桂花落,夜靜春山空。月出驚山鳥,時鳴春澗中”。全詩以“閒”立意,詩人沒有直白出現,而是化作超身物外的“我”。王維山水詩中的“虛靜”不僅在於物我關係的調達,更透露出詩人的超逸品格。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講到物我兩忘的境界時,強調超逸空寂,物我交融一體。《鳥鳴澗》正是以這種懸空自我、以物觀物、以物襯物的“靜觀”手法,臻至“無我”之境。

王維喜以“閒適”入詩,其山水詩所透露的“閒適”與“超逸”氣象,既反映了詩人與自然萬物的關係,也是他體認人情世事的投射。《鳥鳴澗》著眼于山間花鳥,夜靜山空,卻在“人閒”與“夜靜”中暗藏道心與天機,言盡卻意不終,余味綿長。人閒固然足表詩人的閒適,夜靜又豈非詩人之心靜?而這種閒靜的心境,在月出鳥受驚的連動中襯托得愈顯超然。山間萬物皆自然山水孕化的生靈,而它們(包括“人”)又不過浩渺乾坤中自然妙趣的縮影。

王維對於四季輪迴的更替,浩瀚宇宙中的物換星移有著比常人更敏銳的洞察,貴在心懷“虛靜”。這種“虛靜”不僅涉及物我關係,更在於心靈的安放。王維山水詩多取悠然自得的閒適和超逸之意,又何嘗不是其淡泊明志的自況?葉嘉瑩就認為,王維借“隨意春芳歇,王孫自可留”(《山居秋暝》)以言志,其妙處就在於通過反向化用《楚辭·招隱士》而出世之願彌堅,閒適恬淡之氣愈盛(《葉嘉瑩説初盛唐詩》)。

王維山水詩中的“超逸”還往往以山水的凈空襯托心靈的高遠。王維歷經宦海沉浮,卻終未如陶淵明一樣抽身仕途,歸田園居。但他的心靈卻並不為世事拘囿,而是通過縱情山水,尋得一條體悟萬物、達通情理的處世與自處之道。“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終南別業》)王維中晚年流連山水,借自然感興表露隨遇而安、一片澄明的閒適超逸之態。自然山水的空靈與高遠,反映的是詩人超然外物的人生態度。山水空幽,天地廣袤,對應的是襟懷的寬廣,充分表明瞭自然景致對人的感情的調平和情志的調達。

山水詩的情致與情志

“情動於中而形于言。”(《毛詩序》)面對四時更替,萬物迭代,人的情感受外物感召自然興發。山水詩對自然萬象情態的描繪,自成情致。王維善於營造渺遠的情致,將人的自然情感化歸自然山水的質樸靈動。

由自然山水觸發而生的情致不只是審美的,更是心靈的。“渭城朝雨”的清新澄明,黃河落日下的雄渾遼闊,抑或空山新雨後的風清月朗,皆為詩人情志的表像。王維山水詩精微又不乏恢宏。《漢江臨眺》渲染了山水的宏闊氣象,給人一種強烈的心靈震撼:“楚塞三湘接,荊門九派通。江流天地外,山色有無中。”這種時空恒久、山高水闊反映的是詩人疏闊的情志。

王維早年積極入世,受張九齡擢拔,官居右拾遺,有兼濟天下的政治抱負。這一時期王維的山水詩也多取自然的盎然勃發之態:“萬壑樹參天,千山響杜鵑。山中一夜雨,樹杪百重泉。”(《送梓州李使君》)王維以此勉勵友人效倣蜀地先賢“文翁”,建功立業、積極進取。但經受仕途接連打擊之後,王維對仕隱進退,禍福際遇有了更深的理解。晚年的王維似有反思:“少年不足言,識道年已長”(《謁璿上人》)。在人生進退失據之時,王維選擇寄情山水調平情志,退守“內我”,獲得了自處之道。

晚年的王維常以自然山水興發歸隱之志。其含蓄敦厚的情志,接續的是詩經,而非楚辭中幽憤的情懷。連王維的“不遇詩”也別有筋骨,從而極大調達了怨懟之氣。這種正雅沖淡了其山水詩中的“不忿感”和“不遇感”。王維山水詩中失意感的表達,更多是借自然沖淡或消解失意情緒。這種情感上的節制令王維山水詩寫景空靈卻不虛空,表“不遇”卻不憤懣,透著他世事洞明和情理通達的平衡感。這種對萬物質樸而敦厚的“君子之心”,使之既能與“天地同情”(王夫之《詩廣傳》),也能使自己在變幻無常的世事糾葛中立身處世。

(作者:羅峰,係華東師範大學英語系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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