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與燦爛文明“對話”,江蘇中學生楊欣然都覺得奧妙無窮、興致盎然。
作為學校非遺文化小組的成員,她跟同學們一起學做過蘇式船點,體驗過泥塑製作,感受過緙絲技藝。這個15歲的小姑娘下定決心成為一名專業的非遺保護人才,為中華文明賡續根脈。
可幾經搜索,她卻發現求學無門:很少有開設非遺保護本科專業的高校,相關碩士點、博士點更是寥寥無幾。家長告誡:“非遺保護,當個愛好就行,不能當飯吃。”
“一邊是亟待科學支撐的中華大地上的非遺,一邊是求學無門的年輕人。由於學科的不對位不配套,學科建設的滯後,跟不上時代,致使我們的非遺保護陷入困局。”天津大學教授馮驥才對此憂心不已。
令人欣喜的是,困局,正在被打破。
近日,一則“蘭州文理學院設置非物質文化遺産保護本科專業”的消息備受關注。記者調查發現,早在去年初,教育部就已經將非遺保護列入普通高校本科專業目錄,和它同時入列但又形成了對比的專業,是“量子資訊科學”“智慧交互設計”這樣的新業態;而在去年10月,全國首個非物質文化遺産學交叉學科碩士學位授權點落戶天津大學,更被視作“非遺保護人才高層次專業化培養駛入‘快車道’”。
1.從搶救性保護到科學保護,人才培養是關鍵
非遺保護,為何能與一眾新業態一起躋身新增本科專業?
相關數據顯示,目前我國已建立起具有中國特色的國家、省、市、縣四級名錄體系,共認定非物質文化遺産代表性項目10萬餘項,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産代表性項目為1557項;已認定的傳統村落有6819個。
豐厚的非遺“家底”令人欣喜。但與此同時,另一組數據則令人揪心:“十二五”期間,文化遺産保護和管理人才的缺口有10萬人之多。
“我們的遺産體量太大了,人才遠遠不足。日韓是世界上較早開展非遺保護的國家,每項非遺後邊都有一些專家,我們現在絕大部分非遺是沒有專家的,且後繼乏人。理清家底之後,非遺保護從‘搶救性保護’階段到了‘科學保護’階段,但沒有科學支撐和科學判定,是當前最大的軟肋。”馮驥才告訴記者。
“忠實的記述者、內涵的闡釋者、活化的推動者。”在北京師範大學社會學院人類學民俗學系主任蕭放眼中,一支健全的非物質文化遺産保護工作隊伍要能承擔起上述角色。
但事實上,當前許多地方不僅做不到“健全”,連“穩定”都很難達到。“很多地方隊伍人員數量不足,難以承擔繁重的保護工作任務;素質結構不合理,很難保證保護工作品質。特別是從事理論研究的人員少,缺乏對非物質文化遺産保護的深入研究,保護工作難以做到科學化、規範化。”蕭放説。
一位基層文化部門的負責人告訴記者,非物質文化遺産保護責任單位大都設在各級文化館,但這裡人員老化、流動困難,專業人員少且學歷低、職稱低,業務人員接受崗位培訓和繼續教育不足,難以適應和承擔新形勢下非物質文化遺産保護工作中大量的資源普查、田野調查、資料整理、項目文本和錄影片製作、保護規劃的制定和實施等技術性、學術性、實踐性較強的工作。
專業人才匱乏下,非遺的科學保護更是無從談起。
有學者反映,由於缺少具有一定理論素養和精於管理的專業人才,一些地方的非遺保護工作出現了偏差,比如將文化生態保護區建成了旅遊區,甚至是開發區;在推動非遺的生産性保護時,為了追求利潤,甚至放棄了傳統手工製作的核心技術,這些都有悖非遺保護的基本原則。
“問題的根由在我們大學學科的設置上,文化遺産學、民藝學等還都沒有獨立的學科。雖然一些大學開設了非遺保護與科研的課程,但由於沒有自己的學科地位,只能勉強地挂靠在鄰近的學科上。不能獨立招生,沒有自己的名分,畢業的評定也受制于所挂靠學科專業,非遺教研舉步維艱。”馮驥才説,“非遺的專業教育進入高等教育的體系裏來,使得我們可以有計劃地、源源不斷地培養這方面的人才。這不僅是非遺保護事業本身的需要,未來我們還將漸漸擁有一支實實在在的弘揚中華優秀文化的骨幹力量。”
2.從冷門到學科增長點,熱潮之下還需理性
當前,我國高校非遺教育的開展情況如何?
北京聯合大學北京學研究所研究員張勃告訴記者,目前高校參與非遺保護行動是從多個層次、多個角度、多條路徑進行的:“比如早在2002年,中央美術學院非物質文化遺産研究中心、中山大學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産研究中心就先後成立,還有高校將非遺納入課堂教學,舉辦學術講座,開展非遺方向的研究生教育等,對非遺保護工作起到了積極的推動作用。”
記者梳理髮現,2021年8月,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關於進一步加強非物質文化遺産保護工作的意見》,明確提出,“將非物質文化遺産內容貫穿國民教育始終”“加強高校非物質文化遺産學科體系和專業建設,支援有條件的高校自主增設碩士點和博士點”等。此後,高校更是涌現出非遺保護專業的開設熱潮。
但在這個過程中,因為倉促開工、教材師資缺位等問題,不少學校的非遺專業存在“蹭熱點”嫌疑,挂著“非遺專業”的名頭,實則開設戲曲文學、工藝美術等課程,缺乏對非遺保護基本理論等的系統教授,很大程度上並沒有承擔起保護非遺的重任。
曾有媒體報道,某縣與某高校合作開辦侗族大歌“本科班”,其做法是要求全縣包括學校在內的每個事業單位都要上報一名學員,一個學期先教授10天中外音樂史,再學習幾首侗歌,其他時間則自己在家看書學習。待到3年“學成”之後,須參加藝術類的國家成人高考,科目則是英語、數學、藝術,考試通過後取得學士學位證書。
“這種短暫的學習和關聯不大的考試對於非遺傳承保護能起到多大作用呢?”有學員詰問。
採訪中,不少專家呼籲,非遺保護專業從冷門變為學科增長點,開設熱潮涌現,但還需理性思考、謹慎對待。
“學科建立了,是一個大的進步,但馬上就面臨教師和教材的問題。”中國藝術研究院研究員田青説,有些學校反應很快,設立了專業,但有很多“外行”搖身一變講非遺,實則是誤人子弟。
3.從教材建設到師資培養,非遺教育應注重實踐
培養一支高層次專業化的非遺保護人才隊伍,高校應該向何處發力?
在馮驥才看來,三件事至關重要:一是教材編寫,二是培養目標的確立,三是就業出路的暢通。
“沒有理論支撐和學科支援,非遺保護可能會陷入盲目、非理性或者不自覺。什麼是非遺,非遺的特點、歷史、傳承方式是什麼,這些概念需要明確。沒有一套嚴謹、精準的教材,知識體系構建不起來。”馮驥才透露,眼下他把大部分的精力放在了非遺保護人才的教材編寫上。在九月份即將入學的新生課程表上,這個全國首個非物質文化遺産學交叉學科碩士學位點將開出《習近平談文化遺産》等一系列重磅課程。
而在培養目標的確立上,馮驥才認為,不同學段應該有著分層次漸進式的考量:“比如職業教育,更偏重知識與技藝的習得;本科、碩士階段則要著重培養研究和管理兩方面人才,博士階段就是更高層次的科研人才。”
“此外,就是要打通就業渠道,把培養出的人才精準輸送到最需要的崗位上。”馮驥才説。
蕭放認為,非遺學科需要科學、合理、有階段、有步驟地建設,師資隊伍建設是關鍵:“非遺是一個非常交叉的學科,包含了民俗學、社會學、管理學等諸多學科的內容。高校需要加強頂層設計、交叉融合,才能構建一支既能符合非遺學科特點、又能滿足現實需要的教師隊伍。”
“有了學科,沒有老師,沒有意義。”田青也持同樣觀點,“可以多開設一些相關專業青年教師培訓,這是當務之急。”
“非遺保護人才的培養一定要強調田野,把書桌搬到田野裏,搬到大地上,搬到老百姓的生活裏。”在馮驥才的構想裏,天津大學的非遺保護研究生培養還會與地方的實踐基地緊密結合,“我們的學生要出去做田野調查,去實踐基地工作,不僅要了解生活,更要做事。只有把教育和文化的現實緊緊融合在一起,非遺保護學科才能充滿活力,解決現實的需要。”(本報記者鄧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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