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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宮《冰嬉圖》,穿越時空的歷史畫卷

發佈時間:2022-02-09 14:56:17 | 來源:文匯報 | 作者:朱紅 | 責任編輯:蘇向東

      故宮博物院所藏的這幅《冰嬉圖》,由清代金昆、程志道、福隆安等人繪製,描摹了金鰲玉蝀橋(今北海橋)之南的冰嬉情形。冰場上,旗手和射手們間隔排列,盤旋曲折滑行于冰上,遠望之,蜿蜒如龍形。另外在滑行隊伍中還有各項雜技表演,如舞刀、疊羅漢及花樣滑等。表演者的各種姿態讓凜冽的寒冬充滿生機。圖為作品局部

      在《明宣宗行樂圖》上,可見蹴鞠的蹤影。而《冰嬉圖》中冰場上的搶球比賽,規則正是與蹴鞠相類似

台北故宮博物院藏《冰嬉圖》

金昆、程志道、福隆安等人繪製的《冰嬉圖》局部,八旗子弟正在等待參加冰上競技

當2022北京冬季奧運會的火炬“飛揚”熊熊燃燒的時候,立春節氣裏,鳥巢上空飄起了紛紛颺颺的雪花。飛揚的白雪是節令的鼓點,也喚醒故宮數百年來冰雪天地的記憶。

那是故宮博物院所藏《冰嬉圖》中人影穿梭的熱鬧畫面:透明的冰面上,鑲黃、正黃、正白、正藍、鑲白、正紅、鑲紅、鑲藍八旗子弟依序排列,裝束整齊的士兵正在冰嬉,接受檢閱。每旗各有十四或十六人,二人一組,由旗手與射手交錯。細看這些冰上健兒,旗手背插彩旗,射手身負弓箭,他們遊走于冰上,或側身準備取箭拉弓,身後隨之左右飄動的旗幟,以及翻捲起來的衣服下襬,讓人感受到滑行的迅疾,仿佛有凜冽寒風撲面而來。士兵腳下盤旋迴環的滑道,呈現出兩個太極式的圖案。而在兩個滑道中心及一側等距處共立有三座紅色的旌門,上面懸挂著綵球在風中旋轉。所謂“盤旋彌絡,懸球仰射,如淩虛振翼,自在遊行”,説的是接近中軸線處的射手們,各自使出本領,一邊滑行,一邊抽出背後箭支,奮力向綵球射去。冰上人影往來,身姿矯健,極具動感,這一切都落在不遠處冰床中皇帝的視野之內……故宮博物院所藏這幅《冰嬉圖》,由清代金昆、程志道、福隆安等人繪製,描摹了金鰲玉蝀橋(今北海橋)之南的冰嬉情形。冰面上大臣隨扈頗多,亦有立於橋上遠觀者。湖岸邊樹影叢叢,唯有枯枝,正是北國冰封時節景象。

“形容鏡舞鸞”,冰嬉讓人看見花樣滑冰之姿

冰嬉為清朝宮廷中冬令時節的冰上活動,故宮所藏《雍正十二月景行樂圖》可以反映康熙雍正時期已有滑冰的娛樂活動,也可見用於冰上交通往來的冰床,但冰嬉為清朝舊制,據乾隆説,自他登基,寒冬校閱已有六十年,由此可知當時宮廷中冰嬉活動舉辦之頻繁。每年冬天西苑池水冰凍堅固,便選取善於走冰的八旗子弟和內府的三旗兵丁訓練,冬至日到臘日之間在冰上舉行擲球、懸的演射等活動,並按等行賞,以旌勇習勞。這一清朝舊制,在乾隆看來,並不僅僅為了娛樂耳目,欣賞矯捷身姿,更重要的是藉此獎勵士兵,鼓舞士氣,所以每到嚴冬,他必定親臨太液池檢閱頒獎。乾隆曾寫有《太液冰嬉十二韻》形容當日情形:“順時陳國俗,擇地試雄觀。號令傳河若,威儀紀水官。光凝元玉浦,聲咽碎珠灘。散處雲馳宇,紛來雪噴湍。端因智獨勝,奚必力俱殫。疾以徐斯疾,安其危乃安。禦風列應讓,逐日誇無難。迅似岩飛電,溫知犀辟寒。超群殊閃霍,作勢更媻珊。擬議弦催箭,形容鏡舞鸞。一時誇奪幟,獨步早登壇。妙義韜鈐外,憑人著眼看。”一片白雪皚冰之中,陣仗的威嚴、士兵爭先的氣勢躍然可見。而以明鏡上的舞鸞形容澄徹冰面上滑行的健美身姿與冰上倒影相映成趣的景象,尤為生動,讓人聯想今日奧運會的花樣滑冰。

冰嬉時除了裝束利落,最重要的是腳下的冰鞋。在故宮博物院所藏的《冰嬉圖》上方,有大臣嵇璜書寫的乾隆皇帝《禦制冰嬉賦》並序。洋洋灑灑一千余字中,乾隆追溯了冰嬉的起源,闡明這一國俗的重要意義,並分別描摹了速滑、搶球等幾種冰嬉活動的情形。而在序言的開端,他首先説明瞭清代冰嬉的裝備:“國俗有冰嬉者,護膝以芾,牢鞋以韋。或底含雙齒,使嚙冰而人不踣焉,或薦鐵如刀,使踐冰而步愈疾焉。”所謂芾,指的是古代衣服的蔽膝,防止滑倒時摔傷膝蓋起保護作用,現代護膝與之同理。韋是熟制的皮革,將冰鞋綁在腳上加固用。而賦中説明當時冰嬉活動所用冰鞋分為兩種,一為防滑,正如清人筆記稱,所穿之履,皆有鐵齒,可以咬住冰面讓人不至跌倒;而另一種則為加速用,鞋底的木板中嵌有鋼片,如刀如劍,所以有冰刀之名,目的在於冰上滑跑時減少阻力,速度更快。從圖像上來看,這種士兵穿著的鞋子前端有一物如鳥喙向上翹起,可以想像滑行之際抬腳向下一蹬,光滑的冰刀接觸冰面産生推力,的確如乾隆詩賦中所説“馳驟冰上,來往如飛”,“閃如曳電,疾若奔星”。

“名為嬉而實關巨典”,帶有禮制色彩的冰上蹴鞠

乾隆在《冰嬉賦》中稱這一帶冰刀的冰鞋,比起蘇東坡記載的,更為輕利便捷。《新唐書》中就曾經記錄回鶻乘木馬馳于冰上的習俗,其具體做法是:以木板綁于腳下,加之以彎曲的木杖支在兩腋,用於撐住冰面藉以發力,這樣可以“蹴輒百步,勢迅激”,恰似今天的滑雪板和滑雪杖。回鶻為少數民族,主要活動於西北地區,2005年,新疆阿勒泰敦德布拉河上游的溝谷中,就有四處屬於舊石器時代晚期的岩棚彩繪岩畫被考古發現,其創作時間距今大約有1萬年,岩畫中顯示出“滑雪狩獵的人像”,可以視為古代滑雪活動的依據。而東北少數民族“騎木而行”,也見於唐代史書記載,同樣指的是利用冰雪滑行。

在清代乾隆年間西苑太液池中,腳著帶齒防滑冰鞋的,應該是《冰嬉圖》上搶球的士兵們。圖中,在皇帝冰床及簇擁的眾臣隨從的右方,可見整齊列有四個方陣,各有首排十人分別穿著黃、紅坎肩,應為預備參加搶球比賽的士兵。仔細分辨可以看出,與畫面左側滑道上的旗兵射兵不同,這些士兵所穿的冰鞋前端沒有翹起的冰刀,只可見鞋面上有縛帶,鞋底之下應該縛有雙齒,在冰面上奔跑具有防滑功效。這一冰上搶球的競技項目,被稱之為“革戲”,又稱“圓鞠”。從乾隆禦制詩注來看,“分棚擲踘,健步爭先,意注手承”,“復拋擲圓鞠,令眾捷前,爭取得者為雋”,這些均説明冰場上的搶球比賽是雙方各自爭搶,用手奪球。在《冰嬉賦》中,作者形容:“執事者中立而不倚,爭捷者有前而無回。珠球一擲,虎旅紛來。思摘月兮廣寒之窟,齊趁星兮白榆之街。未拂地兮上起,忽從空兮下回”,提到了球場上裁判的中允公平與隊員的奮勇向前。至於這一冰上搶球的具體規則,據《文獻通考》記載説,參與者兵分左右,左隊衣紅,右隊衣黃,雙方列隊之後,由御前侍衛首發擲球到中間,眾兵爭搶,搶到手的人復擲,繼而復搶,規則與蹴鞠相同。

蹴鞠,是我國傳統的體育活動,歷史悠久。傳説為黃帝時作,也有説起自戰國時期。在唐代,蹴鞠已成為上至宮廷下至民間的體育娛樂活動。鞠原本是古代以皮革製成並填充的一種球類,既有用腳踢,也有騎在馬上爭搶的。現存敦煌詩集中就有一首描寫寒食清明時士女打球的情景,所謂“青一隊,紅一隊……場裏塵飛馬後去,空中球勢使前飛”,正是參賽者分成兩隊在馬上揮杖擊球的真實寫照。所謂“南北盤旋如掣電,東西懷協似風雲”,這是現存敦煌俗文學中對球場上激烈賽況的形容。至於馬球隊的神勇之姿,尋諸陜西各墓葬壁畫人物和陶俑,均有形象具體的表現。而在我國東南一隅的福州,還曾出土有《球場山亭記》石碑,為唐憲宗元和八年(西元813年)所立,碑文記錄了福州刺史裴次元在冶山修建馬球場的來龍去脈,慶祝馬球場的落成。這一唐代馬球場遺址,即位於今福州市中山路,有四百多平方米,球場經考證應有兩個足球場大小。石碑的出土與遺址的考古挖掘,為這一流行的體育運動增添了現場的實證。宋代有女子宮廷馬球隊,而在《明宣宗行樂圖》上,亦可見這圓球的蹤影——從西北大漠至東南沿海,蹴鞠的歡樂曾經傳播四方;從賓士的駿馬背至晶瑩的故宮冰場,都閃過健兒們爭先恐後的身影,蹴鞠這一體育運動,在我國歷久不衰。而乾隆時期的冰上蹴鞠,則為這一傳統體育娛樂活動,增添了更多的禮制色彩:“順彼月令,以訓以賚,勇者特旌,任者均賜,普被曰仁,有差曰義,蓋肄武習勞,不忘家法,且寓以行慶施惠,資八旗度歲之計,用普國恩,名為嬉而實關巨典也。”順應時令,獎勵勇士,歲尾行仁,體現皇恩,看來,冰嬉不僅僅可以娛目,在乾隆時期被視為對傳統禮義風俗的遵從,實在與國家典章制度相關。

“如行玉壺中,亦快事也”,雪車與冰床享異曲同工之趣

歷史上,這一冰嬉盛典曾多次舉行,據起居注統計,從乾隆十七年至乾隆六十年,閱視冰嬉的次數即超過一百五十次。而每次冰嬉活動內容還有所不同,這從現存幾幅《冰嬉圖》的差異可以看出。據史料記載,這些冰嬉圖大多在盛典之後,為畫師呈上,可視為對冰嬉實景的記錄。在兩岸現存的幾幅《冰嬉圖》畫作中,除了轉龍騎射的內容,還有的名之為搶等。據清代筆記説明,那是禦座二三里外的大旗下列隊士兵,著冰鞋急馳而來,滑到皇帝冰床前,由御前侍衛一一拉住,以速度區分,按頭等二等行賞,名之為搶等。而有的冰嬉圖中,還增加了滑行中百戲的部分,據當時親歷者的記載,冰嬉時八旗士兵“在冰上時而像閃電,瞬間即逝;時而如戲水,躍上潛下。同時拉注強弓,瞄準高懸的花束,依次射去,花束中自動響起一串鞭炮聲,令人驚嘆不已”。這種將百戲雜技性質加入,既是滑冰水準高超的體現,同樣也可以看出冰嬉活動除了禮樂風俗以外的表演性質。

在這宮禁深處的大典上,皇帝坐于太液池中的冰床上檢閱,冰天雪地之中,彩旗獵獵,列隊嚴整,而軍士們爭前恐後,奪標心切,號令聲、頒獎聲在太液池上迴響。“球爭武因習,旗逐賞分平”,乾隆曾作《臘日觀冰嬉因咏冰床》描繪了當時的情景。而在禦制詩原注中,還包含了冰床歷史的説明,稱古無其制,其起源為宋朝北方的雄、霸、滄、景各地,沈括的《夢溪筆談》中説因為遇到冰雪,舟車之類交通工具都不可用,只有冰床可以渡過,而且只用一人在前拖行,便可運載數人,用力少而價錢廉,所以京城中一直都有,很是便利。這種冰床,《燕京歲時紀》稱“一人拖之,其行甚速。長約五尺,寬約三尺,以木為之,腳有鐵條,可坐三四人。雪晴日暖之際,如行玉壺中,亦快事也。”在清代末年的《北京民間風俗百圖》中還可以見到其形制,圖上有雲:“京都城根護城河冬天凍冰時,其人以木做成床,下安鐵條二根,在河內放,有來往人坐之,其人以繩拉之”。這種可以控制方向的冰床,似乎與現在的冬奧會項目雪車有異曲同工之趣。

故宮的冰嬉盛行于清朝,乾隆十年後,冰嬉被寫入官方典志,併為後來的嘉慶道光等朝所延續,現在,我們從故宮的《冰嬉圖》、皇家的禦制詩、地方的筆記風俗志等等文獻史料中可以見其仿佛。這一宮廷冬令時期的活動固然曾經是歷史上禮樂典制的一個組成部分,但白色天地之中,因為冰雪而帶來的樂趣,並不止于宮禁。

當北京冬季奧運會聖火“飛揚”燃起的那一刻,我們仿佛也看見故宮裏的白雪閃耀起光芒。那些太液池上搶等的圖像中有今天速滑的影子,皇城根下的冰床上有雪車的樣貌,人們可以在速度中感受冬的氣息,在晶瑩澄澈的世界中看到運動曲線的美好,在追求極致中挑戰人類的可能——這是現代冬季奧林匹克運動給冰雪天地帶來的最好禮物。

(作者為上海社科院文學研究所副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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