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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安太平遺址:關中地區文明誕生的前夜

發佈時間:2023-09-18 09:56:30 | 來源:光明日報 | 作者:王小慶 | 責任編輯:姜一平

【中華文明突出特性大家談】

作者:王小慶(中國社會科學院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研究中心特約研究員、考古研究所史前考古研究室研究員)

關中盆地位於中國地理版圖的正中央,是中華文明起源、發展的核心區域之一。因其得天獨厚的自然地理環境優勢,它成為從史前到歷史時期人類繁衍生息的寶地,同時也是輻射四方、涵養中華文脈、引領中華文明不斷前行的中心區域。黃河的最大支流渭河自西向東橫貫整個關中盆地,孕育了河谷兩岸數不勝數的文化遺址。

過去百年的考古工作完整揭示了關中盆地自萬年以降綿延不絕的文化發展歷程:從舊石器時代的藍田人、大荔人,到距今八千年的老官臺文化,以及六七千年前的仰韶文化、四千年前的客省莊文化,一直到周、秦、漢、唐等歷史時期諸朝代,為我們展現出從遠古人類到中華文明起源、發展的歷史畫卷。科學、系統的考古資料為我們充分理解中華文明突出的連續性、創新性、統一性、包容性、和平性提供了堅實的基礎,大量的實物資料勾勒出中華先民沿著適合自己特點的道路篳路藍縷、以啟山林的軌跡,形成了獨具特色的中華文明的歷史進程。

在這條波瀾壯闊的歷史長河中,尚有許多未解之謎,以及許多需要通過實證和研究達成共識的重大問題,其中距今四千年左右的客省莊文化就一直是我們研究的薄弱環節。受資料所限,我們對這一社會轉型期的考古學文化了解有限,甚至有學者認為,在這一中華文明起源和早期發展的關鍵節點,關中地區處於文化低窪期。而太平遺址的發現為我們推開了一扇新的大門,證明文化在關中地區的發展沒有斷裂,文明底蘊深厚,再一次體現出中華文明突出的連續性。

體量巨大、情況複雜的環壕

太平遺址位於陜西省西安市西鹹新區灃東新城鬥門街道太平村東側,地處秦嶺北麓向渭河谷地延伸的一處河流階地上,地勢開闊平坦,東北距西安主城區約15公里。截至目前,已完成50余萬平方米的考古勘探,累計發掘面積4600平方米,確認是一處大型的客省莊二期文化聚落遺址。

遺址由東西並列的兩個環壕構成,面積不小于100萬平方米,年代約為距今4150~3700年。兩座環壕體量接近,口部寬度約15~20米,底部寬度約10米,深約5米。環壕大部分在生土上開挖修建而成,邊界明顯,保存完好。底部不平坦,有連續的香腸節狀凹坑,由此推測挖築環壕的方法可能是先分組挖坑,然後將相鄰的坑連通最終形成壕溝。壕溝的南岸邊緣均發現有人工築土痕跡,殘高約0.2~1米,應是為了增加環壕內外落差。靠近聚落的內側岸面呈斜坡狀,部分區域設有汲水的緩坡平臺;外側岸面陡直,部分壁面有水準狀水蝕凹槽。由此可知,當時環壕內有水流,可能與自然河道相連通,起到防禦、防洪、排澇及滿足日常生活給排水的重要作用。兩側壁面皆可見明顯的縱向挖掘痕跡,與自然河道完全不同。到遺址晚期,由於某種原因,環壕被廢棄,不再承擔水道的作用,成為堆放生活垃圾的場所。壕溝內坡狀分層堆積中出土了較多同時期的陶片、玉石器殘塊、白灰麵地坪殘塊、動物骨骼乃至人骨碎塊。通過發掘得知,環壕體量巨大,修建過程甚為複雜。這反映出太平遺址所在的聚落已經具備一定的社會組織和公共資源調配能力。

形式多樣、技術高超的住房

遺址內發現了形式多樣的居住建築。比如,F9(F即為“房屋”。數字為發現順序,非建造順序,下同——編者注)為一處半地穴院落建築,院落平面形狀為橢圓形,圍墻壁面較光滑、陡直,部分墻壁有用泥塗抹的痕跡,底部平坦,有不連續的少量白灰麵。東南部有兩級生土臺階,應為院落出入口。後室平面形狀為方形,門道向東,有三級生土臺階。房間中部有一處火燒圓形灶面,西南部有一件較完整的龜甲,房間內還發現有三件柱狀紅陶器,分別位於房間西南角生土臺上、正南部壁灶內、東南角內壁龕中。側室平面近方形,門道向南,房間中部有一曲尺形燒土範圍,中部有一處橢圓形火種坑。

此外,我們還發現了一處由四座圓角方形夯土臺基組成的建築基址。臺基均為東南-西北走向,由黃褐色緻密土夾雜大量料姜石堆積而成。從剖面觀察,料姜石明顯呈水準逐層分佈,每層厚度約1~2釐米。我們推測這四座夯土臺基可能為地面建築的“房基”,但由於歷史時期自然和人為原因,“房基”以上的部分已蕩然無存,也沒有找到踩踏面、門道、灶址等具體遺跡資訊。在四座夯土臺基之間,相鄰的區域還有寬約一米的黃土分佈。這些黃土的土質更為緻密,料姜石數量較少,亦為逐層夯築而成,應為房屋之間的“隔墻”。

太平遺址中的居住建築形式還包括地面式方形建築、“呂”字形半地穴建築、圓形深穴式建築、使用土坯的窯洞式建築等。這些多種多樣的建築形式錶明,太平遺址先民擁有高超的建築技術。他們在沿用傳統的地面式建築、半地穴建築基礎上,創造出了土坯的窯洞式建築,人工夯土臺基等新的建築形式。這些都記錄著中華先民不斷以巨大的能動性與創造性開拓更多、更大生活空間的足跡。

禮樂萌生、文明誕生的前夜

遺址內發現了二十座客省莊二期文化時期的墓葬,以豎穴土坑單人墓為主,另有部分灰坑、灰溝埋人現象。其中M5(M即為“墓葬”——編者注)為豎穴土坑墓,破壞嚴重,僅存東半部。殘存壁面、壙邊較清晰,墓葬填土中有木質朽痕,可能與葬具有關。墓底葬一人,僅存頭骨及椎骨朽痕,保存較差,墓內出土玉璧一枚,位於盆骨位置的右側。墓葬中部接近人骨的填土範圍內,有密集分佈的硃砂,尤其是玉璧下方的硃砂最為明顯。M20為豎穴土坑墓,上部被破壞嚴重,僅存墓底。墓底中部葬一人,骨骼整體輪廓較完整,塗抹有硃砂,但保存狀況較差。墓內出土玉環兩枚,分別位於右側腕部和右手下方。墓葬填土中發現上下兩層顏料,上層為白色和黃色的顏料,主要分佈在墓主頭部、雙臂內側及左側股骨內側;下層為硃砂,附著于全身骨骼之上及墓底部分區域,顏料皆呈片狀分佈,墓葬上部的填土中還有零星硃砂呈顆粒狀分佈。硃砂的使用作為貴族葬儀中不可或缺的程式,是在龍山時代的陶寺文化中確立的,為此後的二里頭文化或夏時期文化所繼承,成為商周墓葬制度的重要組成部分,並一直延續至戰國時期。長時間、大範圍維繫同一精神認同,是多元一體、‘向內凝聚’的統一性追求的結果,彰顯了中華文明的突出特性。

除此之外還發現少量祭祀遺存,如H186(H即“灰坑”——編者注)上部埋葬玉石器,中部發現大量灰燼,底部瘞埋大量動物骨骼,經鑒定包括狗、豬、羊、猛禽類和部分嚙齒類動物。在太平遺址出土了大量卜骨,多以羊、豬的肩胛骨製成,形制規整,灼痕清晰可辨,不見修整、鑽、鑿的痕跡,是我國古代占卜祭祀傳統的早期代表。墓葬、祭祀遺存和卜骨的發現,為了解太平遺址先民喪葬方式與禮儀、宗教信仰等精神文明提供了重要物質資料。

遺址中發現的葉形陶牌飾枝葉紋刻畫精美,與甲骨文“黍”字的寫法極為相近,反映了先民的原始審美和對自然世界的認知。出土的一件帶柄的合瓦形陶鈴為關中地區少見,是我國禮樂制度的重要見證,同類器物在陶寺遺址和新砦遺址也有發現,顯示出太平遺址應有一定的級別。

太平遺址環壕—居址—墓葬三位一體的系統發掘顯示出,太平遺址是迄今為止在關中地區發現的規模最大、保存最完整的龍山時代環壕聚落遺址,填補了空白。為了解黃河中游地區文明起源和早期發展提供了更為全面的資訊:關中地區是中華文明起源、發展的核心區域之一。太平遺址的資料彌補了這一核心區域文明化進程探索的薄弱環節。

多元匯聚、文化輻輳四方的中心

太平遺址的許多發現也實證了中華文明的包容性。最明顯的就是出土的陶器,既有典型的客省莊文化的各類器型,如繩紋單把鬲、籃紋斝、花邊口沿罐等,也有一些來自周邊文化區域的典型器型。如來自河南龍山文化的磨光黑陶單把杯、圈足盤、黑陶高柄豆,晉南地區陶寺文化的合瓦形陶鈴,山東龍山文化的鬶、盉等,甘青地區齊家文化的泥質紅陶雙大耳罐、麻點繩紋罐、雙耳罐、三耳罐等。同時,齊家文化的占卜術、小麥種植,陶寺文化的硃砂墓,江漢地區的玉飾品等文化因素也在太平遺址共存。多元文化在此匯聚,文化的包容性為關中地區走向文明起源和早期發展的歷史道路提供了更廣闊的視野。

初步的考古工作顯示,太平遺址的文化內涵已經出現了以禮制為核心的早期文明特徵。我們的工作才剛剛開始,但其重要的發現修正了我們過去對關中地區文明起源和早期發展階段的認知,證實在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主根區,文明從涓涓細流到江河匯流的發展歷程是從未斷裂的。與周邊區域所展示出的文化聯繫表明,太平遺址已經具備了中心性聚邑的地位,是四方文化交流的輻輳之地。在距今4000年左右的中國史前社會動蕩整合的廣闊背景下,乙太平遺址為代表的客省莊二期文化,在區域文化互動中扮演了重要角色,奠定了關中盆地中部以周、秦、漢、唐為代表的都城文明的史前基礎。它是我們了解中華文明起源和早期發展中心區域的一處重要遺址。展望未來,任重道遠。加強多學科融合,活化考古學研究成果,為中華文明探源作出“太平”貢獻,是我們工作的目標。

《光明日報》(2023年09月17日 12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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