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穿一件中式褂子,腳踩一雙老布鞋,笑起來眼睛瞇成一條縫,最近出現在人們眼前的陳佩斯,溫和而又低調,聲音和年輕時比幾乎沒有變化。只有臉上的皺紋和花白的鬍子在告訴人們,歲月流逝,當年的“陳小二”也老了。
在許多觀眾心中,陳佩斯是大師級的喜劇演員,《吃麵條》《主角與配角》等個個都是經典。他的“無實物表演”,往往僅憑豐富的表情和肢體語言,就能逗得觀眾開懷大笑。
聊起表演,陳佩斯始終覺得,喜劇要講究“結構”,第一目的是給觀眾帶來快樂,而不是為了教育人。他的作品也確實做到了這一點:不單純憑藉臺詞吸引眼球,也不會生拉硬拽地造梗,笑點融于故事情節之中,出現得十分自然。
陳佩斯是耐得住寂寞的演員。創作《吃麵條》時,他和朱時茂一行人到處跑場子,不是為掙錢,就是去“撞節目”,一遍遍地演,發現問題立馬就改。《王爺與郵差》足足花了七年去打磨。
將工作重心放在話劇領域後,陳佩斯依然“慢工出細活”:《驚夢》光是寫劇本就花了三年時間。幾輪演出過後,這部話劇也掙下了好口碑,至今在豆瓣保持著9.4分的高評分。
年近七旬,陳佩斯對自己的演藝事業有著一套認真、全面的規劃,“影視劇我可能也會嘗試。至於以後的工作重心,肯定是話劇,那怎麼能走呢?”
兩個身份:演員與導演
大約在2018年,陳佩斯籌備多時的大道戲劇谷正式啟用。遠離鬧市喧囂,綠樹成蔭,還擁有寬敞的排練廳,這裡算得上是他實現喜劇理想的一方天地。
如果沒有其他事務安排,陳佩斯最近總會準時準點出現在這裡:4月28日至5月7日,由他導演並擔任主演的話劇《驚夢》在北京天橋藝術中心上演,就此拉開全國巡演大幕。
《驚夢》的主題是戲劇,這和陳佩斯的閱讀經驗有關。他喜歡讀書,比如歷史、國學一類。看完書後靈光一閃,對中國的戲劇歷史有了新的認識,創作想法隨之而來。
“戲劇的歷史和中國歷史分不開。小時候讀這些書,可能朦朦朧朧一知半解,經歷得多了,知識面不一樣了,再看待歷史中的戲劇時,看法就變了。”陳佩斯説。
《驚夢》的結構很精巧:內核是悲劇,但在舞臺行動中,又依據故事情節衍生出很多笑料。劇中,他飾演和春社班主童孝璋,跟兒子陳大愚同臺切磋,陳大愚飾演“戲癡”常少爺。
演員與導演,是陳佩斯已經習以為常的兩個職業身份。如果非要説不同,那就是做導演自己會更有話語權,“劇本我改完了再上臺實踐,最終穩定在那裏的,是一個新的、完整的東西。”
拿出給人帶來快樂的作品
一些觀眾通過話劇認識陳佩斯,但實際上,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他就已經是紅極一時的喜劇演員,主演了《瞧這一家子》《二子開店》等一系列電影。
微表情拿捏到位,情緒收放自如,陳佩斯是許多人心中的“天賦型”演員。但他自己不這樣想,“我真是要什麼沒什麼,半半拉拉的。我看過有天賦的人表演,跟人家真是沒法比。”
話雖如此,但在後續的演藝生涯中,他為觀眾獻上了一系列禁得起時間考驗的作品。對演技長時間的錘鍊,也造就了陳佩斯極強的舞臺應變能力。
在央視春晚舞臺表演《主角與配角》時,道具槍套的帶子意外斷裂。他與搭檔朱時茂沒有絲毫慌張。朱時茂一邊繼續説臺詞,一邊修好了槍套,絲毫沒耽誤演出。
修好的槍套帶子變短,反倒造就了另外一種喜劇效果。陳佩斯得意洋洋拿起手槍,貢獻了滑稽的一幕,“我拿過來往這一挂,短啦!就挂這一個槍套,觀眾樂半天。”
不只是《主角與配角》,陳佩斯和朱時茂一起表演的很多小品都擁有旺盛的生命力,粉絲有“80後”也有“90後”。直到今天,依然有許多人熱衷於“考古”這些作品,看一遍,笑一遍。
“我們創作時不是為了教育人,而是要拿出一個給人帶來快樂的作品。所以,我們的姿態、創作方法,以及選擇的故事就不同,這就決定了我們的東西可能能夠走得長遠一些。”他説。
悲情是喜劇的內核
某種程度上,陳佩斯是一個很純粹的人。尤其聊起喜劇,他很像一位專門研究喜劇理論的學者。眼下,話劇就是他實踐喜劇理論的最好場域。
2001年,陳佩斯改行做話劇,第一個作品是《託兒》。首輪演出結束,他拉著主創一起根據效果修改劇情、更換演員,加入新的東西。等到再演一年,還不對,又從頭到尾大改了一遍。
這種反覆修改並不會讓陳佩斯感到厭煩,“故事人物線索逐漸完善,反作用於其他角色時,喜劇的力量就更大。第一輪演到後頭,戲可能還有點涼,等改到後來,就比較穩定成熟了。”
小品也好、話劇也罷,陳佩斯非常講究“結構”二字,用精密的劇情結構推著故事向前走,有趣但不流於俗套。
他始終認為“悲情是喜劇的內核”,《主角與配角》這樣讓人從頭笑到尾的作品也不例外:因為長得醜,主角永遠輪不到你來演,演技比你差但長相好的人,卻可以穩穩佔據C位。
年輕時,業內關於喜劇表演的探討相對青澀,陳佩斯只能摸著石頭過河。這些年做話劇積累了不少經驗,他對作品結構的理解更加深刻,逐漸有了將一個作品做到極致的可能。
“當你有能力之後才發現,噢,原來人物、情節還可以往前再走一步。”對他來説,這不僅僅是表演技巧上的長進,更是對戲劇技術認識上的加深。
藝人的本分
作為演員的陳佩斯,有時會有些執拗。陳大愚對這點印象深刻,“我爸馬上七十歲了,老給自己設計一些比較高難度的動作。要麼從臺階往下摔,要麼是大幅度地蹲起、蹲起。”
《驚夢》有一場戲是在槍響之後,陳佩斯應景得匍匐前進。身體情況比較好、腿不疼的話,他還會像“小貓爬”一樣走兩步,模擬人的狼狽程度。
別人覺得有些辛苦,提議將動作簡化,但陳佩斯堅決不同意。哪怕是上了年紀,他也不覺得做這些有難度的肢體動作是對自己“太狠”,“藝人嘛,這是本分。”
“《驚夢》開頭是戰爭間隙,幾個人從瓦礫裏爬出來,全是流彈,能站直腰嗎?”他分析道,“真的戰場上,不管年紀老不老,要活命就只能趴在那兒——做到這些動作,情境就出來了。”
排練話劇時,陳佩斯是嚴格的導演,也是較真的演員,自己有一個動作做得不到位,馬上再練十遍。不少觀眾覺得陳大愚在《陽臺》《驚夢》中表現出色,他的評價則是“完成任務”。
“演藝這事沒邊兒,所以沒有一個絕對標準。比我高明的看了我的表演,會説你還能這樣、那樣(演)就更對了。”陳佩斯語氣輕快地説,“從《戲臺》到《驚夢》,我的表演風格完全變了,這就是有進步嘛。”
或許,對陳佩斯來説,演戲、研究喜劇早已成了一輩子要堅持的事業,“以後影視劇我可能也會有嘗試。至於今後的工作重心,肯定是話劇啊,那怎麼能走呢?”(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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