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説過,漫畫的誇張有一個限度,超過限度的誇張是不許的。這限度如何,很難説定,勉強要説,只能説以“近人情”為限度。誇張過甚,不近人情,便失其效力。西洋漫畫盛用誇張法,有的畫家變本加厲,作超過限度的誇張,其效果最多只是淺薄的滑稽,徒然引人發笑而已。第二十圖即是一例。這是最近英國一位漫畫家彭納脫(Compton Bennett)所作的。這裡描寫一個大鼻子的紳士,把鼻子誇張過甚,超過限度。使人初見時不認識這是鼻子,要仔細認辨一番,方才知道這是鼻子。這一點便是所謂不近人情。試拿這畫來同第十八圖比較,近人情與不近人情的分別就判然。第十八圖,也是十分誇張的,墨索裏尼的個子決不會長得這麼矮胖,他的下巴決不會生得這麼闊大。但是一望即認識是一個人,而且是一個墨索裏尼。第二十圖不但鼻子誇張超過限度,身子的彎曲等也都超過限度。無法無天地誇張,便使人一時不易認識,而成為不近人情的不健全的漫畫作品。
假像法
假設一種世間所罕有或不能有的現象,用以表明漫畫家所要説的事理,叫做假像法。這就是使無形的事理有形化,所以畫面上大都奇怪荒唐。諷刺漫畫常用此法。因為人生社會的問題,大都是無形的,不可描表,漫畫家要批評議論,自然要用假像。
舉實例來説,如前第八圖《升學機》,第十二圖《大掃除》便是適例。漫畫家看見教育腐敗,有錢無才的都能自由升學,有才無錢的不得出頭,想作畫來諷刺。但這問題不能用畫描出。於是捉住這問題的機紐,而創造一種現象出來表示它。機紐在何處?就在“有錢可升學”這一點上。於是想出一架升降機,因錢的重力而使機高升的升降機。錢越多,越重,學升得越快,越高。反轉來,錢越少,越輕,學升得越慢越低,甚至永遠停留在小學。然而這架機器,是世間所沒有的,不能有的。所以前面説。這種畫的畫畫上大都奇怪荒唐。《大掃除》荒唐更甚。豈有這麼小的地球,這麼大的人,與這麼荒唐的事實?然而漫畫家意見已由此而力強地雄辯地表出了。
西班牙最近的漫畫家卡斯德洛(Castelao)在其祖國被侵略的時候,作許多有力的諷刺畫與宣傳畫。其中有一幅,題曰《這就是法西斯上帝》。畫中描寫一個裸體巨人,岸然鎮坐,兩手拉開自己的肚皮,肚皮裏露出許多髑髏來。他的腳下陳列著許多軍隊。他的面貌正是墨索裏尼。這也是假像法的一例。
日本最近的漫畫家柳瀨正夢,也有筆如刀。諷刺日本政治,直言無忌。有一幅寫傀儡戲。戲臺上兩個傀儡,一個穿軍裝,表示軍閥,一個穿大禮服,表示政閥。這兩個木頭人正在手舞足蹈地演戲。而他們的手上和足上,都縛著線。這些線的那一端,操在臺上背景布後面的一個胖子手中。這胖子身穿洋裝,口銜雪茄,手上還戴著許多鑽戒,半個大肚皮露出在背景布的上端。顯然表明是個財閥。他正在拉線,舞臺上兩個人的一舉一動,都由他作主。還有一幅是連續漫畫,共分五圖。第一圖中畫地上生出一株草,一個軍人正在拔草。他彎著腰,兩手拉住草頭,用力地拔。他的背後一個穿大禮服的日本人(政閥),兩手抱住軍人的腰向後拉,幫他用力拔草。這人的背後,還有一個穿洋裝,銜雪茄,戴鑽戒的大肚皮人(財閥),兩手抱住穿大禮服者的腰向後拉,也幫他用力拔草。這是第一圖。第二圖一切照舊,只是那株草已拔起了些,地面上露出一個半圓形的東西來,好像蘿蔔,不知究竟是什麼。第三圖大體還是照舊,只是拔草的三個人大家向後仰,因為草已經拔起很多,地面上露出的那半圓形已經變成圓形。圓形的是什麼?原來是一個人頭,那草正是他的頭髮!第四圖,三個人幾成仰臥的姿勢,那人頭底下露出一個強壯的漢子的上半身來。第五圖,那漢子全部出世,一拳一腳,把那三個人弄死。———這些都是用假像法的漫畫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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