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春天裏瘋狂生長的新鮮食材，滋養的不僅是味蕾

　　如果要問在眼下這樣春意盎然的季節，什麼樣的家常菜一端上桌來，就能令人口舌生津、胃口大開，從心裏涌出一飽口腹之欲的念頭，估計答案會有千種萬種。畢竟各人的口味千差萬別，有的偏鹹，有的偏辣，有的偏清淡。可在我眼裏，“酸菜炒春筍”應該可以算是最讓人一見之下就不忍移目的了。

　　嫩嫩的春筍，剝去外皮，斜刀切成四五釐米長的小段，放開水裏焯一下，去掉苦澀味。酸菜洗凈，切碎，放油鍋裏炒熟，盛出。鍋裏油熱後，放下春筍煸炒幾分鐘，再將先前炒好的酸菜倒入，煸勻，適量加入家裏常備的調味佐料，出鍋即可。這道家常菜取材極其簡單，做法極其簡單，用料也極其簡單，可味道卻著實不簡單。

　　春來萬物生。因為有了春筍這種在春天裏瘋狂生長的新鮮食材，這道菜就天生有些清新，只須輕輕一咬，那些生長的味道、春天的味道、自然的味道就快活地充滿了齒間，再也不肯褪去，讓人仿佛置身於山林竹海之間，久久不願離開。特別是配之於酸菜，它又一下子醇厚起來了，只須略略轉動一下舌尖，齒頰間又瞬間多了些時光的味道、滄桑的味道、安靜的味道，它們一股一股地湧來，讓人好似伴隨著一位辛勤的老阿媽，在歲月裏穿行，不離不棄。這，應該算是美食中的極致吧？

　　其實，像這樣清新而又醇厚的味道，不僅是“酸菜炒春筍”裏有，許多家常菜裏也都有，比如辣椒炒泥鰍。在村頭那條清澈見底的小河裏，于堤岸的石頭縫中摸些鮮活的泥鰍，放清水裏再養個一天半日，然後在熱油鍋裏慢火煎至通體焦酥，盛上。將洗凈切好的新鮮辣椒煸熟，待辣味一齣，倒入煎好的泥鰍，大火煸炒，料酒、醬油、鹽、雞精等佐料也一一放足。呵，一道香氣四溢、令人饞涎不已的家常菜就大功告成，可以就著它下好幾碗飯呢。甚至只需最後剩下的幾滴汁水，就可以讓滿滿一大碗白米飯痛快下肚。可惜，如今在街上買的泥鰍，在精緻的、各種調味品一應俱全的廚房裏，卻再也煎不出那種童年的味道了。

　　作家雪小禪在《家常飯養人一輩子》裏説，小時候培養的味蕾幾乎跟定人一輩子。這好似是至理名言，可仔細想想又好像不完全是。雪小禪只記住了味蕾的感情繼承，卻沒有看到，有時候感情繼承也是需要味蕾作出犧牲的。有位朋友天生不吃蔥、姜、蒜之類味道濃烈的配菜，可又喜愛吃豆腐腦。因此，父母每回做豆腐腦，都不撒蔥花，全都將就著他的愛好，將就著他的味蕾。長大後，有一回他上廚房做飯給父母吃，也做了一碗豆腐腦，上面卻撒滿了蔥花。父母奇怪，欲言又止。只見他照例大口大口地吃著滑嫩的豆腐腦，吃得滿頭大汗。只是，每次他都要將自己勺子裏不慎舀上來的蔥花仔細地擇個乾淨。他自己仍然不吃蔥花，可他知道父母卻對蔥花一直有些偏愛。

　　一些特別的東西，也往往會對味蕾起著積極的作用。很早以前，我在一所農村中學教書。因為有住校生需要管理，所以學校會安排這些住校生上晚自習，同時要求任課老師必須也在教室，以便對他們做些學習或是安全上的指導與約束。每逢輪到上晚自習時，我都會將晚飯延後到下了晚自習再吃。在當時，這已經成了自己的一種生活習慣，輕易不會改變。

　　下了晚自習，一般都已是晚上21點以後了，端著早就冷了的飯盒，從那一長溜同事家的廚房裏走了個來回，各種葷的素的家常菜就在飯盒裏冒出了尖角。回到自己的宿舍，邊吃著這冷冷的飯菜，邊讀著桌上雜七雜八的書，覺得這一天過得特別充實，特別有味道。此時，碗裏冷冷的飯菜，桌上一摞的書籍，或許就是自己生活中的“家常菜”吧。

　　這樣的家常菜，通人脾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