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新社成都10月7日電 題:科幻何以跨越東西,引發人類共鳴?
——專訪科幻作家劉慈欣、中國作協副主席阿來
中新社記者 賀劭清
日前,被譽為“中國科幻最高獎”的第35屆銀河獎頒獎典禮在成都落下帷幕。連續兩屆空缺的最佳長篇小説獎由嚴曦《造神年代》斬獲,英國作家、雨果獎得主阿德里安獲評最受歡迎外國作家獎。
作為中國科幻最高榮譽,銀河獎是中國科幻創作者面向世界的展示窗口,也是中國科幻迷快速認識國外科幻創作者的平臺。從1985年設立至今,銀河獎見證了中國科幻哪些變化?科幻文學的精神實質是什麼?如何引發人類共鳴?第35屆銀河獎評委會主席、科幻作家劉慈欣,第35屆銀河獎評委會主席、中國作協副主席阿來接受中新社“東西問”專訪,解讀上述問題。
現將訪談實錄摘要如下:
中新社記者:作為本屆銀河獎評委會主席,您怎樣看待銀河獎?銀河獎見證了中國科幻哪些變化?
劉慈欣:銀河獎是中國最重要、歷史最久的科幻獎。它經歷了較長時間沉澱,傳承了科幻文學創作傳統,並注重科幻文學多樣性,重視對年輕科幻創作力量的發掘,對中國科幻文學發展有巨大推動作用。可以説,許多中國科幻作者都是從銀河獎裏“走出來”的,我的《三體》《流浪地球》都曾獲得銀河獎。
近年來,隨著人工智慧、航太科技等科學技術的突破,科幻文學作品的想像力也不斷被激發。第35屆銀河獎的作者們更年輕,作品風格也更多樣化、更新穎。值得注意的是,銀河獎雖見證了中國科幻文學從“較為邊緣的存在”到“引起很多注意”,但我們仍需繼續擴大科幻文學的創作規模、作者數量、出版力度,從而實現讀者數量的擴大。
阿來:科幻文學本身起源於西方,當人類開始意識到科學的重要性,文學隨之作出響應。雖然中國科幻文學起步較晚,但如今中國科幻文學已蔚為大觀。任何一個文學獎項設立的目的,都是給社會推介一定時間段內某些領域最具代表性、最優秀的作品。它給優秀的作家褒獎,也給尚在努力的作家以激勵。
銀河獎成功舉辦以來,見證了中國科幻作品從相對幼稚走向比較成熟,見證了中國科幻品類的日益豐富,見證了東西方科幻交流。本屆獲得銀河獎徵文評選資格的科幻小説有56篇,這些作品題材廣泛,體現了當下科幻創作現狀和趨勢,以及科幻作家和社會關注的熱點科技話題。最早的銀河獎主要面向科幻文學作品,而本屆銀河獎還包括了最佳科幻遊戲獎、最佳翻譯獎、最受歡迎外國作家獎等。
中新社記者:如何看待當下人工智慧的發展對整個人類社會帶來的影響?這對科幻文學有什麼啟示?
劉慈欣:科幻文學一定程度上不能緩解人類對人工智慧的焦慮,相反可能會加重。因為在科幻文學中,人工智慧往往具有自我意識,去征服世界甚至滅絕人類。
如今,基於大數據模型發展的人工智慧,遠遠達不到科幻文學中人工智慧的“高度”,但這並不代表人工智慧沒有威脅。當前人工智慧帶來的最大現實威脅,在於它們正搶佔人類“飯碗”。這種威脅,在以往的科幻文學幾乎無人注意,很少有作品描述過人工智慧造成人類失業的場景。
中國科幻小説有一種流派叫科幻現實主義,即通過科幻的眼睛看待現實。我期待能有更多的科幻小説,去描寫這種比較近的未來,描寫人工智慧給人類社會帶來的真實變化。
中新社記者:包括《鄉村教師》在內的科幻文學作品中,科技與教育常常被賦予重要角色。這是一種“科幻式”致敬嗎?
劉慈欣:科幻文學本身就是科學技術催生下的一種文學題材。科幻文學的人物大多受過科學教育,否則作者很難構造“未來世界”。
人類要走向未來,唯一能依靠且最可靠的力量,就是科技與教育。因此,在以描寫未來為己任的科幻文學中,科技與教育就被更加放大。如《鄉村教師》的故事中,科學教育無意之中拯救了地球,但這種事情是不是真的發生過,我們可能永遠無法證實。
阿來:無論科幻用什麼樣的形式演進,它的內核還是人類對未來世界的想像和嚮往。
魯迅曾將日譯本的凡爾納科幻名著《從地球到月球》翻譯為中文,取名《月界旅行》,並表示“故茍欲彌今日譯界之缺點,導中國人群以進行,必自科學小説始”。科幻小説對未來的想像需要建立在科學之上,否則只是天馬行空。要寫出好的科幻小説,更要熱愛科學、熱愛幻想、熱愛創造美的文學與藝術。
中新社記者:科幻文學的精神實質是什麼?為何能跨越東西,引發人類共鳴?
劉慈欣:雖然科幻作品人物有國家、文化背景的不同,但這些並不是最重要的,人類在科幻文學中常作為一個整體出現。我在創作中也沒有特意去凸顯中國要素,而是把視野放在人類文明史上。
《流浪地球》中一些集體主義的犧牲精神,克服災難的精神,以及對家園故土的眷念,並不是有些評論所説的“中國文化獨有”。早在20世紀30年代,就有美國天文學家提出類似“流浪地球”的想法。歐美的科幻文學、科幻電影也常帶有集體主義色彩。
科幻文學之所以在世界範圍內能引起不同文化、不同階層的共鳴,並架起東西方溝通的橋梁,關鍵在於科幻文學中,地球能夠變成一座飛船飛向宇宙,人類更是作為一個整體存在。這也是科幻小説的精神實質。
阿來:文學在工業革命到來前,多如李白詩所言“卻顧所來徑,蒼蒼橫翠微”,總帶有“關於當下”或“不斷回望”的色彩。但能夠結合起來、並叫做“人類”的群體,需要面對的是一個無限的未來。在大概300萬年前,人類開始製作石器,而有了文字後,歷史開始加速。人類開始思考自己究竟要到哪去,思考人類、人性、人類社會組織演進的可能性。
因此,我們總能在科幻文學、科幻電影中看到許多不同膚色、不同種族的人團結在一起,因為他們有一個共同的家園,叫做地球。在科幻世界中,每當人類面臨茫茫宇宙,東方還是西方並不重要。我們是命運共同體,我們作為地球人類的共同屬性更重要,這便是科幻能引起全球讀者共鳴的原因。
我們知道有一天太陽會熄滅,太陽熄滅之前地球也會被太陽吞噬。人類如果需要一個永久的未來,就需要用科學與文學相結合的方式,去探討人類未來的無限可能性,因此科幻文學是人類文學史上一個非常重要的發展方向。今天的科幻文學方興未艾,是因為人類需要無限的未來。(完)
受訪者簡介:
劉慈欣,中國科幻作家,第35屆銀河獎評委會主席,曾蟬聯1999年至2006年中國科幻小説銀河獎,科幻小説《三體》獲第73屆世界科幻大會頒發的雨果獎最佳長篇小説獎。
阿來,中國作協副主席,第35屆銀河獎評委會主席,曾任科幻世界雜誌社社長,長篇小説《塵埃落定》獲得第五屆茅盾文學獎,《蘑菇圈》獲得第七屆魯迅文學獎中篇小説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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