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而熟悉的狻猊

《水滸傳》中，梁山好漢常以猛獸形容自己。如好漢薛永號稱病大蟲，楊林號稱錦豹子，鄧飛號稱火眼狻猊。大蟲就是老虎，老虎、豹子都是我們熟悉的猛獸。可是，狻猊是什麼？其實，狻猊並不是什麼珍禽異獸，它就是我們熟知的獅子，火眼狻猊就是紅眼獅子的意思。

獅子是現代人們熟悉的稱呼，中國古代文獻中還稱獅子為“狻猊”“狻麑”“師子”等。唐代高僧釋慧琳在《一切經音義》中寫道：“狻猊，獅子也，出西域。”明代張治道《嘉靖丙戌六月五日京兆驛觀進貢獅子歌》中寫道：“天子雖閉玉門關，狻猊猶自遠方至。”可見狻猊即是獅子。《漢書·西域傳》記載：“烏戈地暑熱莽平……而有桃拔、師子、犀牛。”顏師古注曰：“師子即《爾雅》所謂狻猊也。”這裡稱呼獅子為師子。《爾雅》記載：“狻麑，如虦貓，食虎豹。”郭璞注：“即師子也，出西域。”狻猊、獅子等詞長期並用。如《水滸傳》既提到了火眼狻猊鄧飛，又提到九頭獅子杜壆。師子一詞廣泛用於早期漢譯佛教典籍，後來師加反犬旁表動物，就變為獅。

中國不産獅子，獅子主要分佈于非洲、西亞、南亞等地。古代中國所見的獅子主要來自域外國家的進貢，是貢獅。《後漢書》記載：“是歲，西域長史班超擊莎車，大破之。月氏國遣使獻扶拔、師子。”這是古代官方貢獅的最早記載，這一年是東漢章和元年——西元87年。據《漢書·西域傳》記載，漢武帝通西域後，“巨象、師子、猛犬、大雀之群，食于外囿”，也就是説西漢時已經有獅子了。不過西漢並沒有官方貢獅的記錄。先秦典籍《穆天子傳》載：“名獸使足走千里，狻猊、野馬走五百里。”雖然提到獅子，但沒有獅子體貌等其他特徵，可能那時人們已經知道的獅子存在，但沒有親眼見過。

物以稀為貴。法國人阿裏·瑪扎海裏《絲綢之路：中國—波斯文化交流史》一書提到，域外進貢一頭獅子到中國，獲得的報酬是三十箱珍貴物品，是進貢一匹馬所獲報酬的十倍。當然，這不意味著古代中國鼓勵進貢獅子，相反，武則天、宋神宗都拒絕過貢獅。只是由於古代獅子來華山遙路遠，耗費巨大，耗時經年，另外中國一直厚往薄來，所以給予使團的回饋比較高。古代到達中國的獅子數量極其有限。東漢時只有四次官方貢獅記錄，其他朝代貢獅次數也屈指可數。只有帝王和少數達官顯貴才能看到貢獅，大多數人對獅子比較陌生。大部分石匠、畫師沒見過真獅子，早期流傳的獅子形象與真實的獅子差異較大，有的獅子有翅膀，有的獅子像老虎。據《洛陽伽藍記》記載，北魏時的宋雲到天竺見過真獅後，他評價之前所見的中國獅子畫“莫參其儀”，也就是畫的獅子不像真獅。

雖然真實的獅子難得一見，但獅子的兇猛卻家喻戶曉。《宋書·宗愨傳》記載：“愨曰：‘吾聞師子威服百獸。’乃制其形，與象相禦，象果驚奔，眾因潰散，遂克林邑。”明代《瀛涯勝覽》記載：“阿丹國獅子形類虎，黃黑毛鉅，首闊口，尾稍黑，其長如纓。聲吼如雷，百獸見之皆伏。”當然，有些記載難免誇大了獅子的兇猛。如唐代虞世南的《獅子賦》稱獅子可以“拉虎吞貔，裂犀分象，碎遒兕于齦腭，屈巴蛇于指掌。踐藉則林麓摧殘，哮吼則江河振蕩”。

隨著獅子元素在文化藝術等領域的盛行，國人對獅子愈加熟悉。在文學領域，有許多專門寫獅子的詩賦，如唐代閻隨侯的《鎮座石獅子賦》、虞世南的《獅子賦》、宋代蘇軾的《陸探微畫獅子屏風讚》、明代夏言的《獅子》，當然，其他提到獅子的詩賦也不少，李白、白居易、元稹都有相關詩句。如李白《峨眉山月歌送蜀僧晏入中京》詩：“黃金獅子乘高座，白玉麈尾談重玄。”

《西遊記》中獅子元素也不少，如烏雞國的獅子精、獅駝嶺的獅子，九元靈聖和它的獅子獅孫們。在藝術領域，獅子成為藝術創作題材，中國大地上到處可見獅子相關的藝術，其形象廣泛進入剪紙、泥塑、刺繡、石雕、瓷器、建築、繪畫等藝術樣式之中。其中，獅子紋飾被用作官員服飾，只有一定等級才能穿戴。唐代三品以上官用獅子紋飾，明代武官一品、二品用獅子圖案，清代皇子、親王用龍圖案，武官一品用麒麟、二品用獅子袍。此外，獅子形象被製作成香爐、抱枕、銅鏡擺放于庭院內宅，與人們朝夕以對。

古代普通百姓最為常見的獅子藝術是獅子舞和石獅雕塑。獅子舞早在三國時就已經出現，唐代時，獅子舞甚至成為官方樂舞。《新唐書·禮樂志》記載，唐代時“設五方師子，高丈余，飾以方色。每師子有十二人，畫衣，執紅拂，首加紅襪，謂之師子郎”。唐代時民間也有獅子舞，唐代白居易就觀看過獅子舞表演，他的《新樂府·西涼伎刺封疆之臣也》：“假面胡人假獅子，刻木為頭絲作尾，金鍍眼睜銀帖齒。奮迅毛衣襬雙耳。”明清後，獅子舞更加常見，石獅藝術更加盛行，今天甚至有以石獅命名的城市——福建省石獅市。古人認為獅子可以辟邪，古代工匠將獅子雕刻成型，擺放于陵墓、宮殿、廟宇、衙署和宅院之前。

獅子作為雕塑融入各類建築之中。比如，我們熟知的盧溝橋，就雕刻著大大小小數百隻石獅，天安門旁的兩頭石獅也有數百年曆史之久。石獅這種藝術早在東漢時期即已出現，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中，石獅逐漸走入尋常百姓家。

古代中國的貢獅多是已經馴化的獅子，這類貢獅由馴獅人從小養大，類似今天馬戲團的獅虎，會一些舞蹈及戲球等雜技。獅子雖然兇猛，卻也喜慶可親。民間流行獅子滾繡球等喜慶圖案。此外，獅子也是一種瑞獸。獅子在佛教中有著較高地位，佛教典籍中經常用獅子形容佛，稱佛為人中獅子，傳説釋迦牟尼出生後即做獅子吼。佛教以獅子之勇猛無畏來形容釋迦牟尼，以獅吼破迷開悟、護法辟邪。此外，在傳統的龍文化中，龍生九子，獅子是龍的第五子，成為龍的家族成員之一。因此，獅子受到人們的推崇和喜愛。

今天，獅子文化已成為中華文化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美味菜肴紅燒獅子頭，日常成語河東獅吼、獅子大開口，隨處可見的獅子元素，讓我們時刻感受到獅子文化的魅力。

（作者：奚路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