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聲川：如果作品不好看，就沒有下一屆戲劇節

每年烏鎮戲劇節，和賴聲川的對話幾乎都會在他位於烏鎮洪昌弄的工作室進行。從熱熱鬧鬧的街道轉進巷子，沿著狹窄、幽深的長巷一直往前走，叩開古樸的院門……到了第十屆烏鎮戲劇節，賴聲川索性把這條長長的巷弄變成了演繹戲劇的空間。

著名華人戲劇家賴聲川被譽為“現今最頂尖的中文劇作家”“亞洲劇場導演之翹楚”，他的40余部戲劇作品影響遍及華語世界。

作為烏鎮戲劇節發起人之一兼常任總監，賴聲川對這座古鎮投入深厚的感情，以及無限的創意。2014年，賴聲川曾在烏鎮白蓮古屋秘密做了一場實景空間戲劇《夢遊》，沒有預告，不對外售票，觀眾僅憑緣分得以見證這出古亭樹影間上演的作品。

2023年，賴聲川在烏鎮戲劇節十週年之際，創作了他戲劇生涯中的第41部劇作《長巷》，演出場所正設于烏鎮西柵內有著上百年曆史的弄堂——洪昌弄及巷弄東側的沈家戲園。《長巷》一老一少兩位主演構成人一生的兩個階段，以及往來于二人間的少女、小丑、打更人、樂手等角色，以大量幽默又充滿哲思的對白編織出一篇不可複製的關於時間、生命的詩章。

賴聲川説，辦第一屆的時候沒有人在想有沒有第二屆。“因為它太特別了，烏鎮戲劇節屬於一個我們幾位發起人腦子裏看到了，但沒做出來，不敢説是一個什麼東西；做出來之後，發現迴響很大，趕快努力做第二屆，怎麼樣都想不到，第十屆這麼快就來了。”

開幕當晚，烏鎮戲劇節發起人陳向宏、黃磊、賴聲川、孟京輝，與世界戲劇大師羅伯特·威爾遜一同敲響開幕大鑼。隨後，羅伯特·威爾遜攜德國漢堡塔利亞劇院帶來開幕大戲《H-100秒到午夜》。

賴聲川坦言，十年前，他參與創辦烏鎮戲劇節的一個心願就是通過戲劇的形式，開個窗讓世界看到中國，讓中國觀眾看到世界上的優秀戲劇。一開始到處求外國團隊來中國演出，十年後，賴聲川很驕傲地説，現在都倒過來了，世界上的優秀戲劇團隊主動來和他們聯繫，主動想要參加烏鎮戲劇節。

中青報·中青網：《長巷》的創作契機是什麼？

賴聲川：2014年我做了一個秘密演出《夢遊》，黃磊、陳明昊和昆劇演員魏春榮同居在一座老宅子裏，我很懷念那個創作過程，黃磊老師也鼓勵我再找一個空間。去年導演杜可風拍紀錄片《暗戀桃花源》，我跑去探班，在長巷裏突然冒出一句話：“哪天我們找個年輕導演在這邊搞一個戲，這就有意思了。”想不到這個導演就是我。

這次創作，黃磊老師鼓勵我：你既然要在烏鎮熟悉的巷子裏做這個戲，應該更打開自己，多分享一些你的人生。我了解他的意思，因為我不是一個自傳式作者，不太把自己的生活經驗放到戲裏，我幾乎從來不寫自己，甚至我自己的想法都不見得會在戲中直接説出來，都是比較含蓄的，讓觀眾自己得出結論。

在《長巷》中，我寫了很多30歲的我不會寫、不敢寫的東西。在一個比較夢境的狀態中，甚至在一個最不可能做戲的環境中——在一個81.5米長，1.5米寬的空間裏挑戰（創作）。

長巷的空間在建築上非常特別。沈家大院是一個五進院落，那個時代的女人只能從邊門走，買菜、生活都是在這個巷子裏。每個地方都有歷史，我花了很多時間去理解巷子和房子的豐富歷史，借用歷史和空間打造一部戲，而不是一個旅遊作品。長巷本身會是一種比喻，比喻人生。

中青報·中青網：從旅行的角度，烏鎮戲劇節有哪些玩法？

賴聲川：旅遊最重要的還是體驗。烏鎮在戲劇節期間能帶來獨一無二的經驗。你可以在封閉的、沒有汽車的環境裏，用步行方式每天從這個劇場到下一個劇場看戲。你可以在街上停下來看嘉年華，喝杯咖啡，吃個晚飯。如果有11天這樣的生活，我覺得真是無法形容的幸福感，而我們的觀眾早已經有這種感覺。烏鎮經驗無法取代，如果你在戲劇節期間來過烏鎮，你也會願意平時來，就算沒有戲看，你也可以在這個環境裏回味，這是藝術和旅遊景點的完美搭配。

很多人都在想怎麼結合劇場和旅遊，我覺得最重要的還是作品。如果作品不好看，就沒有下一屆戲劇節了。

　　中青報·中青網：見證烏鎮戲劇節的十年，你覺得觀眾有什麼變化？

賴聲川：我還在觀察，但有一個蓬勃的發展是非常讓人興奮的：看戲變成一件更正常的事情，年輕一代覺得“我一定要進劇場，要不然就趕不上或失去了什麼”，這種感覺非常好，我們的戲劇觀眾在增長。回到羅伯特·威爾遜那句話，進到劇場大家都結合在一起了，這種感覺是別的地方沒有辦法有的，電影院沒有，演唱會也沒有。劇場是一個需要去思考的地方，它不是一個去high的地方。也許它會慢一點熱起來，但作為一種需要思考的娛樂方式，我覺得到一定時候這個需求會回來。

寬屏越寬，我們的生活越窄。當每一個人都在尋求10秒鐘、30秒鐘的High點時，從何讓觀眾從30秒的渴望變成90分鐘的渴望？本身就是一個挑戰。現在的觀眾願不願意進來靜靜地坐著看一場戲？我的答案是願意，只要他進來，有過經驗，我相信他是會珍惜經驗的。

中青報·中青網：你對烏鎮戲劇節下一個十年的期待是什麼？

賴聲川：因為我們這麼愛護烏鎮，所以我們很審慎地在考慮它的未來發展。它有點像一個脆弱的生態，各方面都需要保護好。所以我們也不輕易去擴張，還是守著本分，烏鎮有多大容量我們就做多少事情。

但我還是很希望兩件事發生：第一個就是中國的創作越來越多，越來越好，並且這些創作都是可以在國際戲劇節站得住腳的。第二個就是不只是外國戲劇團隊來，外國觀眾也要多，最好是能夠到一半，當然這要看他能否搶到票哈哈。

（中青報 記者 沈傑群 攝影見習記者 余冰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