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號國道。下方是鐵路,鑲著淺藍色窗子的藍色火車穩穩地行駛在軌道上,左邊是通向海灘的橋,天尚未黑,遠處,加魯普燈塔的信號燈閃著微弱的光芒……
巴勃利托輕輕抓起我的手放在他的手心裏。再過五分鐘就要見到母親了。
但願一切安好。
父親把那輛奧茲莫比爾停在沿海大街的靠海一側。下了車,仔細把擋風玻璃上的灰塵擦掉之後才過來把後排座的安全帶解開放我們下來——一位優秀司機的自然反應。他一步一步慢慢地走過馬路, 巴勃利托和我拉著他的手,我們一起向夏布裏埃街走去。
我們就住在那兒,一座普通樓房的三層。
來到門前,住在底層的鄰居阿爾扎裏夫人正在倒垃圾。
“孩子們,怎麼樣?”她高聲説,“今天過得好嗎?爺爺好嗎?”
她把手在圍裙上擦了擦,衝我父親説道:
“保羅先生,您的臉色不好。要當心身體啊!”
她撫摸著我們的頭,又説道:
“您的孩子真可愛。”
我們很喜歡阿爾扎裏夫人。我們去她家時還給我們糖果吃。
我們把父親拋到身後,大步竄上樓。總算到家了,真好。
母親聽到了我們的腳步聲,身穿一件緊身套頭衫和黑色人造革迷你裙來到樓梯口等我們。
“我猜你們這一次又沒吃上飯,”她假裝熱情地對我們説。“去廚房看看,還有點剩飯和半個蘋果。”
媽媽在前廳攔住了爸爸,我們連聲再見都沒對爸爸説就趕緊溜之大吉。他們的談話一般氣氛都不會好,我們可不願意夾在中間。
火一般都由媽媽點起:
“什麼!就給你這些?這點錢讓我和兩個孩子怎麼過日子?沒錢交煤氣費電費,你這位畢加索也不管。小孫子吃不飽飯他也不管。你對他説沒説瑪裏娜沒有大衣過冬?説沒説你兒子沒有鞋穿?説沒説我們是怎麼過日子的?説沒説……”
媽媽那沙啞、尖刻、刺耳的大噪門滔滔不絕地噴射出一連串一成不變的責備。什麼話她都能説出口,毫不留情:
“我還不知道你是什麼東西,他給你的錢你都入了自己的腰包,去還酒債,跟你的狐朋狗友去酒吧灌迷魂湯。”
父親也不示弱,反擊起來也是相當蠻橫、粗暴:
“我幹什麼你管不著。我總算知道巴勃羅為什麼不得意你了。滿嘴跑舌頭,不可理喻。”
大聲咆哮,滿嘴粗話,互相漫罵,爭吵不休,還動手……
巴勃利托和我摟在一起,縮在廚房裏的暖氣片旁邊,無聲地抽泣著,嘴裏啃著難以下咽的苦蘋果。
每次遇到這種場面,我們都有種負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