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好些年之後,希爾才終於想到要把他對於藝術的熱愛轉化為一項職業。在這一過程中,希爾幾乎嘗試遍了各種可能的工種。離開越南以後,他先是做安全警衛,然後在喬治·華盛頓大學攻讀歷史,隨後他贏得了富布萊特獎學金,到都柏林的聖三一學院進修,接著是在貝爾法斯特做高中教師,到倫敦研究神學,後來又加入了倫敦警隊。這份警察的工作最終給他提供了成為便衣警察的機會,並且是以偵破藝術品罪案為主要工作職責。
希爾是個非常不符合傳統的警察。二十世紀七十年代的英國警察看上去都還酷似從吉爾伯特和沙利文①舞臺劇裏走出來的人物。頭上頂著高高的頭盔,胸前挂著一隻大約一英寸長的銅哨子。一位來自諾福克郡的鬚髮斑白的老警察——脾氣、秉性就跟佛蒙特州的農夫差不多——到現在還無法釋懷最初與希爾共事的糟糕情形。“試想一下,一個大塊頭,戴著足有烏龜殼那麼厚的眼鏡片,捲曲的長頭髮一直留到了這兒,還隨著他的步伐晃來晃去,”他衝著自己的肩膀比劃了一下,撲地吐出一口氣,模倣希爾左右搖擺著走了兩步,“他還老是談論中世紀的歷史,用他那帶著不知道是美國,還是加拿大或者英國腔調的英語,滿頭的髮發就像在腦袋上扣了個煤鬥。查理?希爾就是這副德行。”
希爾有一大堆忠實的朋友,散佈在大西洋的兩岸,他們同樣注意到了希爾身上的這些怪癖,但並不認為這是什麼要緊的缺點。在這些朋友中間,一直爭論個不休的話題是,查理?希爾究竟有沒有可能找到一種辦法,把他身上的自相矛盾之處轉化成優勢,他們甚至擔心,高度緊張的精神狀態會不會最終造成希爾人格分裂。“我們一直都很擔心他,怕他無法控制住內心的矛盾,”一位打十六歲起就與他交情甚篤的朋友説,“他想要做一名牧師,但同時他又時刻準備著衝上去打人、衝人開槍甚至殺人。他的問題已經不是雙重人格,而是多重人格。”
現在,如何想個計策把《吶喊》成功地找回來已經變成了希爾的分內之事。但是在採取實際行動之前,藝術小分隊的探員們還必須説服他們的上司,並讓上司們相信蘇格蘭場介入這起案子是非常值得的。不言而喻,這次的案子對希爾來説是一次挑戰,他會毫不猶豫地投入戰鬥。還有什麼樣的案子能夠比把《吶喊》這樣一件崇高的人類藝術品拯救出罪犯們愚蠢而粗魯的魔掌更有價值呢?那些厚臉皮的官僚們肯定會抱怨説缺乏經費,但那並非問題的實質;真正的問題是,那些身居高位的笨蛋們自己花錢如流水。
正是基於這樣的認識,希爾與蘇格蘭場裏的長官們互相不對眼,而這種情況越發讓希爾覺得自己是正確的。在希爾的身上有一股子本應屬於青春期孩子們的衝動,這使得他敢於頂撞任何一位與自己意見不同的人,完全不管自己的職業生涯是否因此會受到影響。
愛倫?坡曾經寫過一篇小故事,叫做《乘張的小淘氣》 (另一種譯名為《心理障礙》),講的是我們每個人都會有強迫性的衝動,明知道什麼做法是最符合我們自身利益的,但偏偏就是要對著幹。當領導表示友好時,我們卻翻白眼;應該發表讚揚的時候,我們卻在竊笑;而撒個並無惡意的小謊就可以簡單地把事情應付過去,讓所有人皆大歡喜的時候,我們會不假思索地説出真相。“在某種情形之下,”愛倫?坡寫道,“這種想###變得完全不可克制。”這種乘張的淘氣舉措在查理?希爾的身上持續發作,就如同有個淘氣的小鬼一直寄宿在希爾的肩膀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