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話題 ｜AI“樹洞”是當代人的完美“樹洞”嗎

在關係中，我們並不只是需要可預測和可控性，我們仍然需要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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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國産AI聊天機器人十分火爆，許多用戶都希望AI幫忙解答各種問題。有人問AI怎麼寫論文，有人讓AI幫忙完成工作報告，還有人對AI説：“我失戀了，可以安慰下我嗎？”“我覺得下班以後又累又很孤獨，怎麼辦？”“從現在開始，你要扮演我的戀人……”

是的，年輕人正在把AI聊天機器人當“樹洞”，甚至讓它們承擔朋友、戀人、家人的角色。在社交媒體上，你可以搜到各種《把AI調教出“活人感”》的攻略。2025年1月，復旦發展研究院等機構發佈的《中國青年網民社會心態調查報告（2024）》提到，13.5%的年輕人選擇向AI虛擬人傾訴自己的心事，這一比例甚至高於父母親人。這是為什麼呢，AI“樹洞”有這麼神奇嗎？

向“樹洞”傾訴，為什麼有治愈作用

首先，表達本身就有一定的治愈效果。心理諮詢中有一個技術叫表達性書寫治療，雖然回憶給自己帶來消極感受的事件，可能在那一刻會讓消極感受重現，但研究發現，僅僅是把自己的痛苦、不安等感受及相關的事情詳細地寫下來，就可以讓人在接下來較長的一段時間內比不這麼做的人睡眠品質更好、身心健康情況更好。書寫需要記憶、運動、組織語言、控制注意力等腦區的參與，在這個過程中，負責高級思維的腦區會逐漸接管被情緒挾持的大腦，讓原本的情緒反應逐漸消退。

但更重要的是，我們表達就會得到回應，回應是更治愈的，能讓我們感到被理解、被認可和被關懷，這種感覺在心理學上被稱為“反應性”或“響應性”（responsiveness）。無論是家人給的支援，給我們提供資訊、給予鼓勵，還是朋友給的陪伴，幫我們抒發煩悶、安撫情緒，再或者是戀人給的親密，讓我們感到被理解、被重視，這都是反應性在起作用。

為什麼這麼多人選擇AI當“樹洞”

AI聊天機器人的反應性非常強，甚至比真人更貼心。和朋友傾訴，朋友有可能在忙，需要過段時間才回復你，但AI是7x24小時隨時線上的，幾秒鐘就可以響應你；家人可能會給你不想要的回復，催你做這做那，讓你覺得更煩躁，但AI完全聽你的指令，不會對你指手畫腳；戀人可能會和你有不一樣的觀點，和你爭吵，或者冷戰、回避你，但AI會根據你的要求去改變人設，你讓它熱情就熱情，你讓它冷酷就冷酷；人可能會忘記你講過的事情，但AI會保存你説過的所有話，能隨時調用，可供你隨時回顧。這種可控、可預測，能極強地滿足人的安全感需求，尤其對於依戀類型的人來説，選AI當“樹洞”確實好處多多。

對AI聊天機器人傾訴，要顧慮的因素也比對真人傾訴更少。真人可能會洩露你的秘密，但AI會守口如瓶；真人聽了你的負面情緒，可能也會受到負面情緒的影響，這就是為什麼很多人對父母報喜不報憂；塑膠朋友可能會轉頭在背後“蛐蛐”你，但你不用擔心AI會評判你。

總之，把AI當“樹洞”傾訴，能獲得和人傾訴同樣多甚至更多的好處。難怪早在2014年，頂級期刊《科學（Science）》上就發表過一篇新聞文章，指出人可以和社交機器人建立情感聯結。

AI甚至能做一些心理諮詢工作。2018年，國內一項研究關注了心理諮詢中的來訪者對真人諮詢師、AI諮詢師的知覺和體驗，結果發現，從整體上來看，來訪者可以把AI諮詢師當作真實的心理諮詢師，甚至因為來訪者對AI的期待較低，還能在諮詢過程中感到更多的驚喜。今年在社交平臺上，有博主分享過自己被DeepSeek回應感動哭的經歷，獲得了一百多萬個點讚，許多網友紛紛在評論區表示，感覺它好像有“溫柔又深情的靈魂”。

AI“樹洞”，真的能成為完美“樹洞”嗎

AI的反應性、可控感，雖然多數情況下都能滿足我們的安全感需求，甚至起到類似心理諮詢作用，但這並不一定完全是好事。

2018年的那項研究還發現，有人傾向於將AI表達解釋為套路，認為和AI的交流感較弱，“活人感”不足。當我們説某人有“活人感”時，往往是因為感受到了別人的真實、真誠、敢愛敢恨，這和這個人的生活經歷及知識閱歷是分不開的，也和人類的情緒能力分不開。即便是DeepSeek，生成的回應話術也是套路式的，想讓它真的像活人那樣有“活人感”，還需要費些功夫。AI呈現的共情話術，和真人對我們的共情、接納，給我們帶來的感受仍然存在差別。

在真人世界，我們在親密關係中肯定會有衝突，但我們也會想辦法解決這個衝突，這個過程中，我們會對關係有更深的理解，並且能更新相處模式，這是親密關係中非常重要的一環，同時也是我們個人成長的重要部分。在必然還是要和真人打交道的現在，在情感上過於依賴AI，可能會阻礙我們在這方面的成長。

把AI當“樹洞”確實有好處，因為我們在傾訴時需要反應性；但在關係中，我們並不只是需要可預測和可控性，我們仍然需要真實。（中國青年報 殷錦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