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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行與亂象:作為新興文化現象的劇本殺

發佈時間:2021-12-29 11:23:23 | 來源:文匯報 | 作者:歐陽月姣 | 責任編輯:蘇向東

《明星大偵探》系列綜藝帶火了劇本殺

作為一種新興文化娛樂消費形式,劇本殺正在吸引越來越多的年輕人,暫時抽離日常的社會身份,扮演一個被劇本分配的角色並體驗一種他者的人生。

統計顯示,目前我國劇本殺門店數已經超過30000家,預計2022年市場規模將達238.9億元。可以説,正是玩家們持續高漲的熱情將劇本殺推向了資本的風口和潮流的浪尖,而他們的年齡70%都在30歲以下。

但與此同時,以內容生産為主的劇本殺也在野蠻生産中亂象頻現。上海日前公佈《上海市密室劇本殺內容備案管理規定(徵求意見稿)》,成為全國首個將劇本殺納入備案管理的城市。在此背景下,我們亟需追問:劇本殺何以成為流行的文化現象?

桌面角色扮演遊戲的戲劇化改造

這種令人著迷的社交遊戲最早被稱為“謀殺之謎”,源於20世紀30年代的英國,它虛擬出一場謀殺故事,由玩家扮演故事中的角色,參與演繹和推理案件過程,找出兇手。中國玩家最早接觸的謀殺之謎劇本也是由英國人創作並於2013年傳入國內的《死穿白》(Death Wears White),“劇本殺”之名便是由國內一部分模倣《死穿白》的創作者,借用了當時更為流行的桌面角色扮演遊戲三國殺和狼人殺的命名方式而確定下來的。

在中國玩家的改造下,劇本殺逐漸發展為桌遊體系的一種較高級形態,它保留了謀殺之謎的推理雛形、吸收了三國殺和狼人殺的智力對抗元素、更借鑒了跑團遊戲的即時互動感。不過,不同於三國殺和狼人殺只提供遊戲規則,也不同於跑團模組只提供世界觀架構和模組化的主線劇情、其餘多靠DM(特指劇本殺主持人)和玩家腦補,劇本殺的樂趣主要源於細節極為豐富的劇本——僅在遊戲的第一幕,玩家就經常需要閱讀幾千字乃至上萬字的劇情,以確定自己的處境和人設。而完整劇本的體量,有些已長達7至8小時,甚至兩天一夜的遊戲時長。它的故事類型也從最初模倣謀殺之謎的硬核推理逐漸擴展,演化出變革本(不合現實物理法則的罪案推理)、情感本(重在體驗人物的愛恨情仇)、陣營本(拉幫結派不擇手段以求隊伍勝利)、歡樂本(互撕、互騙的嘴炮大戰)等多種劇本殺分類,近來還産生了一些或更加精細化、或交叉徵用多種類型情節的劇本,以迎合不同玩家的趣味。

與此同時,高居“人氣榜”前列的劇本殺門店均帶有“沉浸式”實景體驗,不僅給玩家安排符合劇本情節氛圍的環境房間,乃至精緻的服裝和道具、與NPC的互動,更有甚者還提供拍照和製作小視頻的附加服務。

正是在近幾年的中國,劇本殺才真正成為一項具備成熟模式的文化産品。它吸收了類型小説、沉浸式戲劇、實景密室等其他文藝形式或娛樂商品的某些要素,對桌遊加以戲劇化改造,發展為一種綜合性的大型社交娛樂形式。

快感機制:肉身沉浸與即時交互

儘管看起來品類繁多,劇本殺的核心機制均是一種扮演式社交——給玩家提供一個身份和一段故事,讓他們在這個虛擬的角色面具下完成一次社交互動。真正被消費的不是故事本身,而是納入了玩家自身行動的整體遊戲體驗。

在沉浸感和交互感的核心體驗方面,劇本殺全面碾壓了它所借鑒的其他文藝形式。以最初産生的劇本類型——推理本為例,顯然,偵探小説是它的重要來源。但是,在閱讀偵探小説時,由於線性敘事的局限性,讀者往往只能代入第三人稱限知視角的“偵探位”,跟隨偵探的推理來一步步接近真相、破解作案手法並找出真兇,逐步積攢的快感將在最終的解謎時刻獲得釋放與滿足。推理本仍然保留了偵探小説“罪案-偵查-解謎-破案”的基本模式,特別是這類小説讀者最喜聞樂見的“密室殺人事件”,經常直接沿襲經典小説文本的手法。然而,劇本殺的扮演機制,使玩家可以體驗故事中任何一個角色——包括兇手——的視角。比如當有人翻開《漓川怪談簿》的劇本時,在第一幕就被告知“你是本劇本所有案件的兇手”,但仍需要與其他角色溝通來推測自己的作案手法並盡力隱瞞,解謎的快感並未遭到完全破壞,或者説被部分轉移到了其他方面。按照角色分割的劇本使完整的敘事碎片化了,每一個人只掌握碎片一角,欲知真相就必須從他人口中探知線索,同時考慮要透露多少、以及如何透露自己身上的線索。被動的閱讀在此轉化為主動的言説,而每一次言説都是察言觀色、綜覽資訊之後的判斷和博弈。

於是,扮演機制也産生了即時交互的隨機性。同一個劇本,因為參與者的不同,就會導向獨一無二的體會。這也不再是“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那種陳舊的讀者接受理論所謂的閱讀理解的多樣性,而是每一個參與者都切切實實地作為足以影響劇情走向和他人感受的變數。“跳車”(中途離場)不被允許,“開天眼”(提前獲知劇本內容)更是大忌,玩家必須完全地、誠實地把自身敞開,在一個封閉的空間裏與他人共在,將理智與情感集體交付與劇本所衍生出的一段幻想的時間。劇本殺將人的潛力調動到極致,成功實現了沉浸式戲劇乃至種种先鋒藝術所夢想的“介入”實踐,使所有敘事都變成了述行語言——“所言即所為”,客觀敘事消失了,在這裡只有被角色扮演者所仲介的敘事行動。

這種扮演式社交又是什麼樣的社交?劇本殺讓“Z世代”的這些網際網路原住民們難得地肉身相聚。事實上,它的運作方式恰恰是將虛擬引入現實。劇本總是充滿類型化的元素,而這些元素都是極容易被年輕人“嗑”到的、已經被各類青年亞文化圈所模式化了的快感符號,它降低了社交的難度,部分免除了交流的責任感和嚴肅性。在進行角色扮演之後,社交是多維度的:既可以停留在最表層的劇情社交,完全以角色身份相待;也不妨展現部分真實的自我;甚至在扮演角色的過程中沉湎于個人情緒。無論是“戲精”還是“社恐”,都能夠在劇本殺所提供的虛擬/現實二重時空氛圍裏,有彈性地調節沉浸的類型和程度。

對劇本殺形式的活用是需要探索的新方向

形式,而非內容,才是劇本殺的靈魂。

就內容而言,目前市面上絕大多數劇本是消耗性的,只提供即時快感,用後即棄。內容的大量重復性生産導致種種套路,例如推理本的所謂“核詭”(關鍵性隱藏資訊)、“敘詭”(以文字技巧誤導推理方向),經常只追求表面的“燒腦”,卻瓦解了任何嚴肅議題的可能。就像被譽為2021年硬核推理“天花板”的《死者在幻夜中醒來》,當以為它的敘詭遮蓋的可能是致幻藥物和人體實驗所導向的反戰思考,結果卻僅僅只是一齣狗血亂倫戲碼。另外,不良內容頻現、侵權盜版嚴重,實際上追根究底,劇本殺使用的劇本原就沒有版號,不受版署審核,內容和版權問題自然難以解決。將其納入備案管理,當是必要的一步。

就形式而言,它所具有的多層次社交的豐富性和調動肉身經驗的直接性卻是值得肯定的,對其形式的活用是需要探索的新方向。今年,不少文旅實景演出都吸收了劇本殺的扮演式沉浸體驗,例如武漢著名的“知音號”;也有嘗試將公眾史學導入劇本殺,使其服務於文化傳播和大眾教育的實驗。劇本殺的沉浸機制與即時交互體驗,在塑造當代中國的主體和共同體方面,仍有其價值所在。不過,如何在導入嚴肅議題時不失其趣味性、如何在有效監管時不損傷其市場活力,把握個中平衡,將是劇本殺行業在今後發展和管理的難點。

(作者為四川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副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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