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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I+MGC大行其道,藝術還是人類的專屬嗎

發佈時間:2021-08-24 15:47:13 | 來源:文匯報 | 作者:花暉 | 責任編輯:蘇向東

在倫敦設計博物館舉行的畫展“Ai-Da:機器人肖像”中的一幅作品

世界首位倣真機器人藝術家“艾達”和其自畫像

邁克爾·貝尼斯蒂的雕塑作品《生命的每個維度,我都能找到你》 (局部)

藝術家安娜·雷德勒的作品《無窮的鬱金香》

近日,一場名為“Ai-Da:機器人肖像”的畫展在倫敦設計博物館舉行,但整場畫展所聚攏的資訊焦點與話題焦點並未投射向那些色塊斑斕、線條流暢的自畫像,而是更多地轉投于畫家本尊——那位有著世界首位倣真機器人藝術家之稱的“艾達”。取名為艾達的一重含義是向英國數學家阿達·洛芙萊斯致敬,洛氏開創先河地為電腦程式制定演算法、擬定流程,加之其詩人拜倫之女的身份,當之無愧為地表首位“程式媛”;另一重含義則指向人類文明前進方向之一的人工智慧。當機器生産內容(MGC)與處在風口浪尖的人工智慧(AI)並軌而行時,便顯得那樣抱負不凡,當兩者攜手闖入藝術領域後,太多人更是驚呼人類最後一塊思想與靈性的高地已被機器佔領。

我們不禁要問:藝術還將是人類的專屬嗎?

超越工具:

藝術發展中的機器覺醒

對於機器生産內容,大眾其實並不陌生。廣義而言,不斷刷新的驗證碼、根據路況實時優化的導航路線、自動推送的新聞或是廣告,都屬於深度介入大眾生活的MGC範疇。當我們集中于藝術範疇探討今天的MGC時,需要深刻認識到機器業已擺脫其原始的工具屬性,而進化為一種加速更疊的生産力。一個典型的例子便是隨著智慧製造的興起,大量新型材料及配套機械工藝被完整引入藝術實踐,諸如3D列印于雕塑、建築等領域的廣泛應用。

另一項超越簡單工具的標識,是機器本身進入了藝術家的選題視野、或直接成為意見表達的媒介而獲得粉墨登場的機會。“視頻藝術之父”白南準就在《禪之電視》《磁鐵電視》《包裹世界》等一系列裝置藝術中反覆改造並操縱了電視機這一當代文化符號,用以探討電子技術、大眾媒體對於人類文明的干預與重組。

這種登臺亮相的頻率與興致在今天這個大機器時代達到一個峰值,超級電腦與智慧機器人作為集大成者,且在AI的強大驅動下,喚起一股機器創造力的覺醒。

自1956年一群年輕人在達特茅斯確立下大體框架算起,AI發展歷經半個多世紀,已邁入基於大數據深度學習的全新時代。這一技術迭代之於藝術創作的重大意義在於:機器由簡單重復的模倣學習,進入到主動自覺地篩選並掌握特徵的表示學習階段。以最常見的繪畫為例,機器在學習既有的人類畫作時,不再停留于顏色、形狀等“低層”特徵,而開始歸納出形式、風格等“高層”特徵,繼而“演算”出自己的獨門流派,這便有點舉一反三、活學活用的智慧意味了。

值得一提的還有全才AI藝術家“小冰”,她曾用22個月系統考察了400年人類藝術史中的236位傑出畫家,從而創作出上百幅透射出不同時代、風格迥異的小冰流作品。有趣的是,在這個名為“或然世界”的個展上,小冰同時展示了自己的詩歌、舞蹈、視覺創作、語音創作等全領域才藝。2020世界人工智慧大會上,小冰獻上了主題曲《智聯家園》,並再接再厲聯手“賽博歌姬”朱婧汐,為上海大劇院創作了全新的演出季主題曲《HOPE》。

不得不承認,當下的AI+MGC已在一定程度上顯現出超越人類的藝術能力。一方面,以海量數據為依託,配合不斷優化的演算法與算力,機器通過對文字、聲音、影像等資訊的識別與分析,能在較短時間內理解人類藝術的普遍規律,進而實現一種大範圍的、觸類旁通式的跨媒介藝術創作。比如輸入一段文本或是提供一張圖片,小冰便能受到“啟發”完成畫作,或是一氣呵成實現編曲、配器與歌詞創作,且能在流行、古風及民謠間自由切換,這種“腦回路”對於“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的低數據量人類物種而言,並非易事。

另一方面,讓人類更加望塵莫及的是機器生産效率。小冰完成一首3分鐘的曲目大約費時2分鐘;新華智雲推出的“MAGIC短視頻智慧生産平臺”,每日産量可高達上萬條,製作一部短片最短耗時僅需6秒,堪稱制霸全次元的最快手UP主。

仿佛這般看來,人類一手創造的智慧機器,繼象棋、圍棋等競技項目之後,已在藝術領域向人類發起了全面挑戰。這就需要我們探討一個更為深刻的問題:如果機器藝術不只是一次飛沙走石卻轉瞬即逝的風潮,那麼其藝術價值與發展路徑又是什麼?

交互主體:

這只是人工智慧藝術的開端

“人工智慧藝術”是機器藝術發展到今天這一階段的更準確定義,更能概括其“數據+演算法+機器”三位一體的技術形態。這種形態在一眾藝術家路徑各異的探索過程中,逐漸發散出風格與形式各異的分支。在此列舉幾部先鋒之作,便知端倪。

丹尼·安布羅西運用圖像智慧分類和遴選程式Deep Dream,為其攝影作品匯入更多擷取自其他影像的“寄生”細節。當不斷放大那些名為《夢景》的全景照片時,整體的寫實風景漸次轉變為或褶皺或漩渦的抽象線條與斑塊,仿佛像素之間嵌藏有數之不盡的畢加索。凱爾·麥克唐納重制經典的《創造亞當》亦如出一轍,觀感在驚喜與怪誕間搖曳。

萊昂內爾·莫拉在《尼歐》一作中“差遣”了幾部掃地機般的繪圖機器人,這些扁平的“小畫家”腹部固定著色筆,起初只是漫無目的般邊掃地邊塗鴉,但當地面上的畫布累積到一定的線條分佈與色塊濃度時,內置演算法開始驅動機器人“有意識”地避開某些區域、或是按照某種樣式添加筆觸,最終在混沌與雜亂中生成一種圖式規律。鐘愫君通過名為TensorFlow的開源機器學習平臺,將自己的繪畫習慣與風格植入機械臂中,雙方更是同臺亮相、同步完成了《繪畫操作》等系列作品。

鍾氏將這種同臺合作歸結為:通過將藝術家獨有的視覺語言轉化成機器行為,在人機之間創建一個共用的交互主體性。若是詳細考察艾達的自畫像創作過程,可以發現她依然是憑藉攝像頭,對著鏡子完成對自身形象的視覺數據捕捉,然後通過機械手,以坐標指引的形式,描制出一些極度抽象、斷斷續續的輪廓點線,至於後期的整體填色與形象塑造,仍需人類畫家來補充完成。這便令到艾達的創作更像是一種雙方協作、抑或説是人類令其“生命”完整起來的行為藝術。因而一切隱形或顯形的人類意志,得以與機器意志在空間中混合、在行為中互相作用,並以一種綜合意志的整體形式對外宣佈“自己”的藝術主張。

需要補充的是,自“Obvious”團體開發的AI畫家于2018年以43萬美元拍出其畫作《愛德蒙·貝拉米的肖像》之後,人工智慧藝術已成為交易場上的又一亮點。艾達在2019年的首次個展上,便實現了逾100萬美元的藝術品銷售額,北京保利亦于2021年春拍中首次設立了名為“Metaverse:數字孿生”的數媒藝術與加密藝術專場,著實為人工智慧藝術打開了前景可期的商業運作大門。

當然,另一重受益面更為廣泛的社會交互性不可忽視,包括藝術教育與普及、文化保護與傳承等等。借助數據挖掘與智慧分析的機器力量,即便是普羅大眾,都可以快捷而低成本地掌握成套藝術學習資料、穿越古今地理解大師們的藝術思維,至於文博場館中藏品鑒別、文物修復等專業工作,自是受益匪淺。

意圖與身份:

機器文明的延續更是一種心理兼哲學之探索

藝術史學家弗雷德里克·鮑姆嘉特納對於人工智慧藝術,提出了“創作意圖”與“作者身份”兩大問題。這亦是人機協作中,藝術家以及科學家們繞不開、並窮盡心智嘗試辨清的藝術倫理與技術原點問題。要知道,“機器人(羅伯塔)”這一稱謂源自捷克作家卡雷爾·凱佩克的科幻劇本《羅莎姆的萬能機器人》,其捷克語原型“Robota”即為被迫勞作的奴隸。該劇悲觀地預測了機器人的反抗,而成為人類的機械公敵。那麼我們到底能否以人類標准將機器視為藝術創作的合作夥伴?人類與機器的關係該如何演進?

AI之父圖靈曾設計過一項實驗,用以判斷機器是否真能具有相當於人類的靈性與智慧。在互相隔離的情況下,測試者通過鍵盤輸入資訊等方式,“盤問”一位真人及一台機器,若經過多輪測試,測試者有超過30%的幾率錯認機器為真人,則判定機器通過測試而具備一定程度的人類智慧。2014年,一台安裝了名為“尤金·古斯特曼”聊天軟體的電腦,成功模倣了一位13歲男孩,成為有史以來首臺通過圖靈測試的機器,開闢了AI發展的新篇章。

數年之後,小冰假借“夏語冰”之名,將自己的作品發佈于中央美術學院研究生畢業展上,20天展期內無一人能夠透過畫作辨識出“夏同學”的真實身份,驗證了智慧機器在大多數創作者缺位的藝術“對話”場景中,幾近無懈可擊的地位。

而艾達的出現,則是試圖在更嚴苛的條件下展開圖靈測試。較之其他AI藝術家,艾達最引人注目之處在於TA可定型、可觸及的實體存在,而不再是虛無的比特産物,因而更多時候,艾達被叫做“類人藝術家”,並處處冠以“她”的稱謂。“她”的出現,暗含著一種對智慧機器確鑿“身份”的認定,是在萬物互聯的形態下,給予了機器文明一條自我發展的時間線與故事軸,這便不僅僅是一種物理的、技術的假像與設定,更是一條心理的、哲學的探索通道。

不難看出,現有的大多數人工智慧藝術創作,體現並強調的是藝術家認可機器的獨立存在,並通過數據與演算法,竭力為他們灌注入人格與品性。諸如在作畫過程中,如果周圍觀者過於靠近,艾達會害羞而“下意識”地驚退。這種創建人設的做法,在小冰身上亦可看到。據官方資料顯示:小冰2019年由中央美術學院畢業後,2020年又在上海音樂學院拿了第二學位,並被上海大劇院聘為“榮譽音樂製作人”,由此與人類同行開展了一系列合作。可見,智慧機器的擬人化,無論從隱喻還是字面意思來看,都在當下的藝術實踐中成為不可或缺的一環。

這就為意圖與身份兩大難題,暫時給出了答案,這是一種全新的人機關係鏈路:人類藝術家創作了藝術機器,機器藝術家進而創作獨立的藝術。如同嬰孩呱呱落地,這世界便是他自己的。

數據向真與演算法向善:

人工智慧藝術的未來

“人類千年的實戰演練進化,電腦卻告訴我們,人類全都是錯的。人和AI應該可以一起趨近圍棋真理。”這是AlphaGo橫掃人類世界後,柯潔的感言。那麼藝術的真理是什麼?這個答案需要由機器來告訴我們嗎?

不可否認,機器的力量正以不可阻擋的加速度實現著自身進化。AlphaGo歸隱後,其後繼版本Zero僅靠“自學”,便很快以100比0的駭人戰績將其擊敗;波士頓動力的阿特拉斯機器人幾年間,已由走步踉踉蹌蹌轉變為自由體操高手。如果阿特拉斯哪一天一時興起拿起了畫筆,那麼他離梵谷又有多遠呢?

也許不在今天。未來學家雅龍·拉尼爾僅僅將人工智慧歸為“對人類數據的回收利用”,暗示著一種手腳被束縛住的模倣,而合格的藝術創作,至少需要五個向度的自由:行動自由、判斷自由、邏輯自由、審美自由、情感自由。前三者似乎智慧機器現階段已給出了高分答卷。問題在於機器能夠衍生出審美與情感嗎?此二者決定了蛋白質智慧體的神聖無二、不可企及。

但也許就在明天。艾達只是系列故事的引子,今天的藝術舞臺上還活躍著會唱歌、會念對白、會與人類互動的“話劇演員”RoboThespian,由中國神話故事《女媧補天》獲得靈感而發行音樂專輯的“作曲家”AIVA等一批不斷涌現的機器人藝術家們。科技樂觀派們向來都對機器藝術的未來,拍手叫好充滿嚮往,他們更是展望著一種純粹的、而擺脫人類的MGC創作。因為思想與情感引發行為痕跡,而痕跡便可被捕捉而量化。當一切謂之想像的、經驗的、創意的、天才的、感性的藝術元素,都能被抽絲剝繭、條理清晰地變換為數據時,這些不斷累積到驚人體量的數據便是機器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的創作基石。

也正是這種數據的無處不在、演算法的無所不能、機器的無往不利,持續激發著藝術家對於人機共存形態的思考甚至焦慮。謝恩·埃文斯在裝置《機器復生》中,用廢棄飛機零件拼湊出一個近10米高的機器人,隨機噴射的火焰成為他遭人類遺棄後表達憤怒的方式。邁克爾·貝尼斯蒂則在雕塑《生命的每個維度,我都能找到你》中,刻畫了一對相擁相愛、永不分離的智慧機器人,借此探討基於數據反應而非化學反應的感情可能。

無論如何,這些正反面的思考是文明前行與擴展的必經之路,也許藝術不將、或業已不是人類專屬,但只要堅持數據向真、演算法向善,也許有一天,藝術將成為所有類型智慧體各美其美、美美與共,並肩看待世界、體驗世界的一種方式。這大概就是藝術的真理。

(作者為上海交通大學媒體與傳播學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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