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繡如何年輕化“繡郎”十年探索路
今年6月底的一天,在全國首個蘇繡非遺主題地鐵站索山橋西站,一款運用套針、盤金繡兩種針法繡制,融合蘇繡和數字媒體技術的互動裝置《星空》,吸引了不少年輕人駐足體驗。
《星空》的設計者張雪,站在人群中,向大家講解這幅作品模擬星空運轉軌跡的運作原理。不遠處,陳列著張雪和母親——江蘇省工藝美術大師、蘇繡非物質文化遺産代表性傳承人薛金娣一同繡制的《索山橋西》站牌作品。
2011年夏天,剛剛從南京財經大學畢業的男生張雪,回到蘇州鎮湖,頂著家鄉人略顯詫異的目光,學習做一名“姑蘇繡郎”。2016年11月1日,本報12版頭條以《繡花郎張雪:讓世界文化遺産蘇繡回歸生活》為題報道了他的創業故事。
如今,張雪的職業繡郎生涯已進行到第10年。這10年中,他從設計、裝潢、載體等角度對蘇繡融入生活的方式進行了探索,也以蘇繡為窗口,見證了近年來傳統文化與年輕人“雙向奔赴”的過程。
蘇繡的“年輕化”探索
2018年9月,張雪帶著蘇繡元素的衍生品,去北京參加青年創業節目《創業英雄匯》。節目現場的12位投資人,有人願意拿出100萬元投資他的項目,有人則拋給他一個問題:“任何人都可以把蘇繡圖案做到耳機上,説這就是傳承,那你的産品有什麼不可替代性?”
對此,張雪的回答是:我有原創的設計。
傳統蘇繡作品注重技法,張雪更願意從創意上去“突圍”。自2013年起,張雪開啟了一場持續數年的“蘇繡的可能性實驗”,從極簡風格的系列繡品,到耳機、手錶、筆袋等帶有蘇繡元素的生活用品,“跨界”“極簡”一直是張雪拓展蘇繡應用場景的關鍵詞。
不過,張雪設計的産品最初在家鄉亮相時,也曾遭遇質疑。作為蘇繡的主要發源地,鎮湖歷史上“家家有繡繃,戶戶有繡娘”,刺繡傳統厚實。在不少鎮湖人眼中,張雪的作品留白太多,圖樣又現代,與傳統背道而馳。“就連我母親,一開始也不看好我的設計,説你繡得這麼簡單,怎麼會有人喜歡?”張雪説。
壓力面前,張雪還是選擇繼續自己的風格,“剛回鎮湖時,我發現家鄉從事蘇繡行業的年輕人已經很少了,傳統蘇繡圖案繁麗,題材卻較為單一,受眾也以中老年人群為主。如果能從年輕人感興趣的風格、領域入手去做些新的嘗試,也是蘇繡年輕化的一種路徑”。
幾年探索,變化也在一點點呈現。先是年輕人通過媒體傳播注意到張雪的作品,接著,一些品牌開始主動聯繫張雪推出合作産品,此後,合作品牌的行業跨度越來越大,甚至連汽車品牌也要求在內飾裏增加蘇繡元素。
與此同時,張雪發現,回到鎮湖做蘇繡的年輕人漸漸多了起來。
“很多原本不看好蘇繡創新的前輩,現在也讓孩子回來跟著他們從頭學起,年輕人‘腦洞’大、新點子多,大家一起讓鎮湖蘇繡變得更有活力了。”張雪説。
當然,張雪並沒有忽略蘊含在這些變化背後的原因,“除了蘇繡年輕化探索帶來的影響,這一代年輕人對傳統文化的高度認可也是重要因素,可以説,這是一場‘雙向奔赴’。”
記得住人,也要記得住品牌
鎮湖有一條繡品街,街面上有著大大小小數百家店舖,都經營著蘇繡生意,張雪的公司和線下店舖便開在這條街上。
“2015年,我創辦了蘇州彌惟文化藝術有限公司,現在公司已有30多名員工,還另設一間線下店舖,主要銷售我設計的蘇繡産品。每個月除了場地費用,人工費是支出的大頭,此外還要負擔工具材料費和日常開銷,從創業到現在,已先後投入了至少600萬元資金。”張雪説。
創業的前兩年,張雪專注于産品的打磨,公司並未盈利。2017年,隨著蘇繡産品品類的日益豐富,以及張雪作為“繡郎”在社交網站和媒體上的走紅,他的蘇繡品牌漸漸打開了市場。
“2017年,公司開始有了微利,此後每年都保持了20%的盈利增長率。在收入方面,除了産品銷售收入之外,還有品牌跨界合作的項目費等收入。”張雪説。
産品創意是張雪創業的關鍵所在。為保護創意,張雪現已申請發明專利兩項、實用新型專利5項、外觀專利32項及著作權800余項,“電商平臺和鎮湖刺繡協會針對侵權行為也有相應的處理措施,總體來説情況還是樂觀的”。
在築牢智慧財産權“護城河”之外,張雪對創意的獨特性頗有信心:“繡樣可以被‘借鑒’,可繡樣營造的整體風格是別人拿不走的,從細節上來説,有些繡樣看似簡單,但是融入了專利針法,或是在不起眼兒處繡了一枚印章,這些都是不容易模倣的”。
此外,年輕人對智慧財産權的維護,也令張雪印象深刻。
“曾有品牌在社交平臺上發佈了我設計的産品,本意是宣佈合作,可不少年輕人誤以為對方是抄襲,紛紛在文章下方留言‘這是張雪的風格’‘作品是張雪的’,我當時就作了澄清,但心裏是有點高興的,這證明我的作品有辨識度。”張雪説。
技藝也不能丟
張雪注重在生活中尋找刺繡題材,每每看到值得記錄的瞬間,他都會思考一個問題:這個畫面要怎樣繡出來?於是,以農田裏一隻困在網中的鷹為創意,張雪繡出了《囚徒》;以一朵形狀獨特的雲為藍本,他設計出了團扇《鳳凰于飛》。
在開拓題材的過程裏,張雪漸漸意識到,若想將構思精確呈現在繡品上,觀察和創意是一方面,技藝是否嫺熟是另一方面。
張雪的作品裏,蘇繡手錶是頗考驗針法技藝的一款。在38毫米直徑的表盤上,張雪要將一根絲線劈作32份,用其中的一份絲線來繡製圖案,同時還要考慮指針和布料的“磨合”關係。
談到繡功的錘鍊,母親薛金娣是張雪的榜樣。“一筆千線”是蘇繡領域的一句行話,意即畫家的信手一筆,需要繡者千針萬線才能呈現在繡面上。薛金娣擅長的正是“以針代筆”,她曾耗時數年完成《韓熙載夜宴圖》《姑蘇繁華圖》等畫繡作品,在她手中,一根絲線可劈成32份、64份,甚至是128份。
張雪小時候便常去母親的工作室玩耍,也幫著大人們分針、引線,可直到自己也入了這一行,他才真正明白蘇繡技藝的價值。
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期間,張雪在新聞裏看到一張醫護人員和患者同看落日的照片,“如果能用蘇繡來記錄這樣貼近現實的題材,一定很有意義,也是檢驗技藝的一次挑戰”。用了4個月時間,張雪和母親採用細平繡和亂針繡,共同完成了這幅繡品。
“創新絕不是拋棄傳統,其實恰恰相反,越是在蘇繡生活化、年輕化的方向跨界探索,我就越能感受到蘇繡綿延2000年的生命力,如果想在蘇繡這條路上走得更遠,打磨繡功將是一門持續終生的必修課。”張雪説。
中青報·中青網見習記者李璇 來源:中國青年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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