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烏雲扯亂” 到大段反二黃,劇情進入高潮,散板唱腔漸漸提高,配合了初步的瘋態。“他那裏道我瘋,隨機應變;倒臥在,塵埃地信口胡言”。腔連在一起唱,而且唱腔和身段的配合也達到了天衣無縫的境界了。“反二黃慢板”是戲中唱腔之核心,而且技巧要求高,難度大,唱腔和表情必需十分熨合才能取得應有的效果,唱腔的語氣、語調、語架都要處處使觀眾想到趙艷蓉是假瘋,梅蘭芳以出色的演唱表現了人物感情的真與假之間,瘋癲行為與內心痛苦之間,作了細緻而又微妙的刻劃,在那瘋癲輕狂的的唱腔語氣之中,卻每每流露出內心的哀傷,但又是如此自然,毫無做作裝扮之勢,真使人拍案叫絕! 這段反二黃共六句(最早是八句),其中有四句是長腔,速度要求比較慢,慢曲難唱,唱慢了很容易拖遝,從而破壞情緒,對演員是一個考驗,很容易使自己的弱點暴露無遺。梅蘭芳的演唱在這裡達到了很高的境界,他動用了身段、神情、音樂手段和唱腔融為一體,長而慢的拖腔不但沒有捆住手腳,反而成為充分發揮人物悲哀、羞恥、溫存、瘋癲各種複雜的內心因素和它所包涵的感情的手段,成了他發揮表現藝術才能的良好機會。 從《宇宙鋒》的“修本”這場戲的唱腔藝術,可以看出梅蘭芳不僅能運用唱腔的變化把人物心理髮展作不同的表現,而且他非常善於抓住每一個小環節的處理,運用唱腔的細微變化把人物心理髮展的過程表現得極為細緻,極有層次。 梅先生的聲音,幾乎和梅蘭芳是一脈相承。音聚響堂的好嗓子,是唱梅派必須和充分的條件。 梅先生在一九八三年三月在上海人民大舞臺演出《玉堂春》,從“苦啊!”開始,出場的散板到“會審”的“倒板、回龍、慢板”一句一個滿堂好,下面的原板二六、流水也是一段一次沸騰,唱到最後下場的兩句散板:“悲悲切切出察院,我看他把我怎樣施行”。觀眾站起來叫好了。我在臺前樂池裏,用平鋪式錄音機(那年代比較少見)在錄音,被一陣陣叫好聲感染著,激動得滿臉通紅。梅迷們二十年沒有聽見這種他(她)們所熟悉的、極為共鳴的聲音,把精神都吊起來了。上海人民廣播電臺的楊愛珍,現場錄了音,這樣的實況很珍貴,我曾暗暗下誓:這期的《玉堂春》和《生死恨》,一定要做一個音配像,梅先生自己配,不知道哪一天能攢到這筆錢,不想出版,自己留存而已,男旦空前絕後了。這個至今我認為最具水準的、現場效果最好的錄音,其中有15個小腔和梅蘭芳1924年到1935年的錄音不一樣,梅蘭芳對梅先生説:“師傅怎麼教,就怎麼唱,別管我”。這齣戲1911年,梅雨田從票友林季鳴先生創作的腔,再創作、擼順了。親自教給梅蘭芳,同時將腔送至王瑤卿府上徵求意見。定了後至今沒有什麼改動,至於大馬神廟王府,以後將梅雨田的腔如何修改,就無法知道了,因為我們聽到的王派弟子的《玉堂春》也不完全一樣,要改也是大同小異,也就慢板第二個腔放到“起解”裏了。“起解”的第二個腔放在“會審”裏了,調個個兒,這是常有的,即使到現在梅派和王派也就15個小地方不同,何況是“王派梅唱”、“溶梅王于一家”,不用斤斤計較,幾十年來梅先生從來不提的,因為這是梅蘭芳説的,允許存在的。一直到這次拍電影,因為拍的內容剛好是梅雨田教《玉堂春》的時期,我説了要用的那一段流水的不同之處,梅先生聽了非常明理 ,馬上就和梅蘭芳當初思想取得一致,和他一起工作就是舒坦,梅先生身上一點“角兒”的份兒都沒有,真正的梅派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