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産業,因其體量大,在經濟總量中的佔比高,常被比喻為“大象”。
但今天,傳統産業已顛覆我們的想像——網際網路、大數據、人工智慧源源不斷注入到製造的各個環節,無人車間、黑燈工廠、數字園區潛移默化地重塑企業的運營體系,變得時尚、輕盈起來。
在這場數字化的賽跑中,浙江正奮力向前。“重點在産業數字化上實現新突破”,浙江已為深化實施數字經濟“一號工程”列出了“頭等大事”。
記者近日在杭州、新昌、桐鄉、蘭溪、江山、龍遊的10余家傳統産業企業調查發現,企業興奮于追逐隨時出現、出乎意料的商機,也焦慮于落伍時代、故步自封的危險,紛紛奮勇爭先。但數字化轉型不僅是生産力的躍升、生産關係的轉變,更是思維方式的變革,絕非一蹴而就。
擁抱數字化轉型,在智慧時代保持領先,我們該有怎樣的視野?
誰説大象不能跳舞
數字化轉型不是一道選擇題,而應成為傳統製造業企業的一項長期戰略行動
桐鄉石門,一個農業大鎮裏,你很難想像會遇見這樣一幕:易鋒機械的各個車間裏,整合控制系統、二軸至六軸聯動工業機器人、龍門機械手、組合式機械手、智慧物流車、自動檢測機有條不紊地作業……“笨重”的傳統製造,竟如此輕巧和靈活。
蕭山經濟技術開發區,傳統製造業企業的集聚地,你想不到有這樣的操作:兆豐機電的“工業大腦”不斷演算出最適合客戶需求的工藝;遠端給使用兆豐産品的車輛預測軸承故障,評估剩餘壽命,尋找維修廠,提醒進行維護保養……冷冰冰的工業産品,越來越有人情味。
誰説大象不能跳舞?今年一季度,浙江省新增“上雲”企業1.35萬家,累計達30.29萬家,省級智慧化技術改造重點項目完成投資355億元。傳統製造業佔工業比重60%,浙江在資訊化、工業化不斷融合中擁有巨大空間。
走入數字化的現場,就能發現很多企業負責人奔走在自動化、智慧化一線。他們定位自己為“架構師”,借鑒德國“工業4.0”和日本“工業價值鏈”的做法,鑽研著研發設計、生産製造、管理行銷、物流倉儲等環節的數字化改造,想盡辦法把每個環節的數據“一網打盡”,並讓繁多的數據自動形成分析,為自己的決策做參考。
“智慧製造投入是巨大的,至於效果,有的行業看得到,有的行業暫時還看不到,但如果誰放棄這一點,恐怕它就不會有未來。”浙江鑫海紡織有限公司董事長邱海斌認為,智慧化已不是選擇題,而是生存的前提。
向管理要效益,已是企業最現實、最迫切的動力。邱海斌所在的蘭溪,紡織企業就對數字化轉型有天然的親近感,早在2003年,他們就率先進行自動化改造,引進全世界最先進的織機。目前全市3萬台織機中,光豐田噴氣織機就有近兩萬台。邱海斌每年買入的新設備中,最讓他引以為豪的是4台自動穿筘機,“一台能抵20個工人,沒幾個月就能回本,投資回報率很高。”
一旦走上自動化、資訊化、智慧化的軌道,就意味著開啟一場沒有止境的自我突破之路。易鋒機械是國內最大的汽車空調壓縮機核心零部件製造企業,公司自動化事業部部長姚漢忠從2007年起就進入了公司重金打造的“自動化推進小組”。“引進設備的很多功能是多餘的,企業最需要符合自身實際和産品特性的自動化。”他説。
雖然不是一家機器人生産企業,但易鋒機械至今已研發了三代適合自己生産需要的機械手。公司因此開闢出新業務,成立智慧科技公司,今年年初還收到了訂單。姚漢忠頗為自豪地介紹,除硬體外,公司還自主開發MES系統,並實現MES系統與ERP系統的全面融合,自主開發的CPS系統正在把“一人多機”和“一人一車間”甚至“無人車間”這些曾經的“妄想”變成現實。
“這件事情越做越興奮,你真正地‘鑽’到行業裏去,謀劃更長遠的未來。”邱海斌如是説。
數字化轉型為傳統製造業帶來新鮮感,傳統製造業正展現出發展的韌性。今年一季度,浙江省17個傳統製造業增加值同比增長9.1%,其中紡織、服裝、化纖的增速頗為亮眼,這恰恰印證了那句話——只有夕陽産品、夕陽企業,沒有夕陽産業。
不知不覺就到無人區
讓數字化真正落地,沒有萬能的“模式”,也不可能一勞永逸
首席資訊官、IT部主管、自動化事業部部長……傳統製造企業裏出現的新頭銜,讓人恍若置身新潮的網際網路企業。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2018年,浙江工業機器人使用量約佔全國的11%,居全國第一位,企業對數字化轉型的熱衷可見一斑。
雖然各個企業的數字化程度參差不齊,但同樣面臨著自身改造難、“智改”高層拍板難、尋找放心承包單位難、持續推進升級難、生産系統健康管理難、多主體運作形成合力難等六大難題。企業也有一致的呼聲:我們清楚地想要結果,但究竟怎麼去實現?
在維達紙業(浙江)有限公司,IT部主管葉晟的主要工作早已從寫代碼轉變到入車間。他不僅要對每個生産流程的原料、工藝了然于胸,更要知道如何讓流程之間用最高效的方式相互連接,讓數字化為公司解決業務的痛點。
但在更多中小企業裏,熟知智慧化改造、企業生産和管理等人才的企業極為罕見。不少企業負責人坦言,有些高校和科研院所的團隊缺乏實戰經驗,數字化改造往往改不到企業的心裏;技術服務公司雖然很多,但規模小、團隊不穩定,無法與企業開展長期合作。
在調查中,記者發現科技創新的“新昌模式”,比如在本地培育或引進資訊工程公司來破解中小企業沒能力實施智慧化技改的難題,以“小批量免費體驗”的方式破解中小企業對智慧化技改觀望顧慮多的難題,各地正積極借鑒和推廣。例如在江山,經信部門的幹部就做過一次“地毯式”搜尋,在全國範圍內研究與木門製造智慧化緊密相關的技術服務公司,當地引進註冊的江山雷鈞、江山躍通等智慧製造工程服務公司,不光為企業提供智慧製造系統方案,還在籌建木門(家居)工業網際網路雲平臺。
但“模式”並非萬能,需因地制宜、因行業而變化;它也不能解決所有問題,數字化的真正落地,需要企業有超常的膽魄。位於桐鄉的新鳳鳴集團,近1萬個二維碼每天跟隨産品一起“出生”,以便消費者追溯與産品和生産流程相關的所有數據。集團首席資訊官王會成説,相比不少企業分塊逐步推進數字化轉型,新鳳鳴選擇整體同步推進智慧化,以求跳出不停裝配系統、不斷整合數據的困境。目前全集團1萬多台機器實現聯網,5G技術架構設計正在運用於新工廠建設。
據桐鄉市經濟和資訊化局副局長陳再飛觀察,企業會根據自身發展階段、投入成本、可用人才等現實因素決定數字化轉型的力度和速度,消除了以為引進數字化工具就萬事大吉、以為有了數據就佔了優勢、以為數字化轉型能夠立竿見影的思維定勢。
“數字化不可能一勞永逸,它是個超級工程,帶著企業極為細分的採購、生産、管理訴求,大家不知不覺就來到無人區,很多創新可能會成為世界級的突破。”王會成説。
升級之前先轉觀念
人在數字化中的角色是什麼?具備數字意識的“數字工匠”才是保持領先的關鍵
投入重金打造智慧化生産線,工人卻把機器人“晾”在一邊,依舊按原來的工序幹活;千辛萬苦研發出ERP、PLM、MES等軟體,在現實的生産和管理中卻難以普及應用……數字化轉型的大潮裏,也有不曾預料到的問題。
的確,數字化轉型帶來社會生産力大躍遷、生産關係大變革,但不少企業負責人也發現,生産和管理的透明,衝擊著員工慣有的工作方式,觸動了原有的“奶酪”,他們不習慣、不理解,甚至有抵觸。
第二次工業革命結束後,電影《摩登時代》裏,人和機器處在對立狀態,我們不得不思考,當新一輪科技革命改變著人類的思維、生産、生活和學習方式,人在數字化中的角色是什麼?人與數字化是怎樣的關係?
江山經濟和資訊化局局長吳松高,就曾被一個問題苦惱——當地已為試點企業創造了良好的智造環境,可是在實際推進中,“政、企、智、金”的一記記拳頭,都猶如打在了棉花包上,雖留有痕跡,卻無處著力,最終體現為項目效果與預期存在差距。
“數字化轉型,急需具備數字意識的‘數字工匠’。”吳松高説,“如果從企業高層到普通員工,他們的數字意識很模糊、不統一,那麼企業的數字化轉型也不可能成功。”
採訪中,記者發現這樣的現象:很多員工只知道企業要推智慧製造,卻不知道為何要做、做了有何好處、要做到什麼程度,因此推進智慧化項目的難度系數增加並容易産生阻力,數字意識和數字能力不足成為企業普遍面臨的短板。
浙江天際互感器有限公司,在2018年推進數字工廠建設的同時,就啟動了公司30多年曆史上規模最大的人才培訓計劃。700多名員工分批次、分不同項目到專業的培訓公司集中培訓,內容與智慧工廠項目建設緊密結合。“最了解産品工藝、企業情況、行業特點的還是員工本身,這就需要全員參與到項目中來,與工程服務商積極反饋、有效互動、緊密配合。”公司辦公室主任祝順慶説。
“升級之前,先升意識”,這也是多家傳統製造業企業負責人的一致觀點。“員工不再是簡單重復的操作工,他們都是工程師,在現場得用腦子和智慧解決問題,這是對傳統産業作業的顛覆。”浙江兆豐機電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孔愛祥説。
基於人與自動化設備的互相協同,智慧製造才能充分發揮它的效能,數字化轉型才有不竭的動力。
在江山的浙江名雅居木業有限公司,年輕的公司總經理吳龍君沉浸在改造智慧化設備的實驗裏,1年前他投入2500萬元安裝自動化生産線後,緊接著就根據産品生産需求對程式進行調整和優化,不光産品的穩定性有了保障,産能也提升了一倍,員工數減了三成,還省下原本用於擴大産能所需的41畝地;
在新昌的浙江西密克軸承股份有限公司,76歲的公司創始人吳守名孜孜不倦地攀爬在自動化到無人車間的關鍵區間,他要在80歲之前做出液壓機床的自動換刀系統,超過德國在同類系統中的最先進水準……
握緊轉型升級的智慧鑰匙,傳統産業無需炫技,它們在不息的實踐和探索裏,創造著別樣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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