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鳴奮 廈門大學人文學院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導師。兼任南方科技大學人文社會科學學院科學與人類想像力中心高級訪問學者
8月2日,中央宣傳部等五部門聯合印發《關於加強新時代文藝評論工作的指導意見》,明確加強新時代文藝評論工作的總體要求,指出要把好文藝評論方向盤、開展專業權威的文藝評論、加強文藝評論陣地建設,強調要強化組織保障工作。
2016年,由羊城晚報策劃組織發起的“粵派批評”大討論,一直延續至今。值此之際,粵派批評也到了在新起點上再出發的時候。
在新的時代,文藝評論工作面臨怎樣的挑戰和機遇?在新的媒介環境下,如何開展文藝評論工作?中國文藝評論家協會副主席、清華大學教授尹鴻,廈門大學人文學院教授黃鳴奮發表了他們的看法。歡迎專家學者和讀者朋友們參與討論——
應當更關注資訊科技的作用
羊城晚報:您最近倡導“新文藝評論”,何為“新文藝評論”?
黃鳴奮:其實我的意思很簡單,就是説,進入新世紀之後,人工智慧已經在社會生活中扮演非常重要的作用。處在這樣的社會條件下,文藝評論家應當比以前更加關注資訊科技的作用。
羊城晚報:這與“新媒體語境下(或新媒體時代)的文藝評論”有何不同?
黃鳴奮:“新媒體語境下的文藝評論”其實是一個非常寬泛的範疇。只要是運用新媒體平臺和技術,或者是秉承相應的觀念,所做的文藝評論都是“新媒體語境下的文藝評論”。比如説過去我們只能用口語或紙媒來發表見解,現在用微信聊天,在抖音發視頻,只要談到作品,這些都可能被叫作“新媒體時代的文藝評論”。而我所説的“新文藝評論”只是當中最前衛的部分。
羊城晚報:具體前衛在哪?
黃鳴奮:首先,它關注的是當下最尖端的科技在人類社會生活當中所引發的變革。這類科技不只是手機或抖音應用這麼簡單,其價值有時充滿懸念。我們必須關注它們會對人類社會産生什麼樣的影響,技術傳播與資本推動的關係,科技本身發展的慣性,科技風險的不可控性,等等。新文藝評論的目光更多是前瞻的,拿未來作為參照係。如果一個評論家有這樣的觀念,注意這樣的變化,他做出來的文藝評論可能就是我説的“新文藝評論”。而我們過去所理解的文藝評論,基本上就是對作家及其文本的評論,不考慮上述因素。
第二,“新文藝評論”不是只關心已經在新舊媒體上發表出來的作品,更關注它後面到底是什麼樣一個機制在運作,這個運作更後面的技術推動及其所帶來的變革。就像報紙的把關一樣,過去的過濾是由編輯來做的,現在實際上是演算法在做。在這樣變革的時代,文藝創作會發生變化,文藝評論當然也要隨之變化。
第三,新媒體時代,也即“百年未有之大變局”,整個社會都在發生變化。過去的文藝評論工作者主要是從人文社會科學的角度去看待傳統文藝作品。相比之下,現在你線上瀏覽的時候,文藝作品已經不像以前那麼透明瞭,除了文字,還有多個代碼層,有網際網路傳輸協議的支援,加上遠端伺服器等硬體,很多東西是看不見的。這樣,讀者跟評論家之間的互動就加進了很多不是由人決定的,而是由技術決定的因素。這些東西你通常根本看不到,但是卻在左右你。我現在擔心的還不單是科幻作品所描繪的“瘋狂科學家”,他們畢竟是人,仍然是可以了解的,但是人工智慧是否可能瞞著人類自行其是,這一切我們並不知道,可能最後還不可控。
羊城晚報:這其中好像有很多是社會學家關心的問題,您的意思是文藝評論家對此也要有所關注?
黃鳴奮:一個評論家解讀一部作品,其結果取決於他頭腦當中固有的參照係。他關注什麼,頭腦當中原來有什麼樣的儲存,受什麼樣的需要左右,就可能會讀出什麼樣的東西來。傳統的文藝評論家有自己的長處。比如,這篇文章或者小説,它是虛還是實,他比較善於甄別,而且能夠結合一定的社會歷史條件來分析。從這個層面上來看,他應該對於網路所散佈的資訊也有更強的甄別和評判能力。如果人工智慧通過網路散佈它們所生産、要人類相信的消息或文本,文藝評論家或許能夠率先看出來。
各式各樣的“場”的問題
羊城晚報:在自媒體日趨發達的當下,文藝評論家還能起到什麼作用?
黃鳴奮:人工製造的義肢、眼睛晶體、心臟起搏器等已廣泛應用於人體,從這個意義上説,人跟機器合一是完全可能的。科技要發展,但科技有風險,科幻作品的警世之言並不是無中生有。文藝評論家怎麼去解讀這些作品?你要提醒大家科技正在將我們帶到哪去,科技發展帶來哪些益處和問題,在終極關懷的意義上,人本身是不是會走向自我否定,等等。
羊城晚報:文藝評論家在當下環境裏需要注意哪些問題?
黃鳴奮:我們比以前更加關注媒體,這是一個進步,但如果文藝評論家只看到媒體,以為媒體萬能,沒有意識到媒體滲透著人的價值觀,它是在一定的價值觀指導下開發、運營和使用的,就走到另外一個極端去了。這就是所謂“唯媒體論”或“媒體拜物教”。
現在對互動性講得比較多,就是説讀者作者之間的關係比以前更為密切,這當然有好處。但反過來説,現在一個人要靜下心來做學問,比以前要難多了。過去説“板凳要坐十年冷”,現在多數人巴不得馬上就轟動,成為一個網紅,這種心態也影響到文藝評論家,他也要講究快。快也許適應了網路創作和網路評論的發展,但過去所説的“歷史積澱”“深刻的歷史內涵”“精益求精”這些價值觀念就被冷落了。怎麼處理這些矛盾為宜?新文藝評論必須正視這些問題,回答這些問題。
在大眾媒體興起之前,寫一篇文章,有爸爸媽媽看、老師同學看,在熟人圈子中流傳就不錯了。但大眾媒體興起之後就不是這個概念了。新媒體時代變化更大。現在一篇文章可能影響非常廣泛,通過網路擴散到不同的文化當中,在這個過程當中它可能遇到價值觀的問題,意識形態的問題,還有各式各樣的“場”的問題,就是説面臨各種力量的博弈。在全球化背景下,新文藝評論該怎麼做,也是一個值得深入思考的現實問題。
在很多方面已超越西方
羊城晚報:回到狹義文藝評論概念上。在新媒體時代,文藝評論的形式與內容會有哪些變化?
黃鳴奮:除了形式、內容之外,我感覺還要再加一個因素,即身份。過去身份對言論的制約比較顯著,現在反過來,在網路時代評論主體基本是拉平的,也是可以匿名的。身份被拉平以後,那麼最重要的就是你講的有沒有道理。
從內容上看,文藝評論如今成了産業鏈的一個環節,而且現在的時效比以前要快得多了,《流浪地球》上演之前,評論已經開始介入了。
基於印刷品的評論是相對固定的,一旦生成就不好改動。新媒體時代不是這樣,它那個“形式”實際上只是一種代碼,是以電腦軟體來處理的,處理的時候可以相當自由地轉變、流動,“文本宇宙”各個節點通過超鏈聯在一起。
羊城晚報:您所期待或構想的新文藝評論的文體文風是怎麼樣的?
黃鳴奮:這個問題不好回答,因為原來傳統意義上的文藝評論的文風文體也是很多樣化的,那麼今天網路時代更是豐富多彩。我只能説,還是一以貫之的以老百姓喜聞樂見為標準。最終的結果,不管你用電腦做,或者用傳統方法寫,最後還是要讀者來讀,還是要老百姓喜歡。如果老百姓都不看,你有啥話説?
羊城晚報:現在有一個比較簡單化的標準,很多人在説的,粉絲經濟講的是點擊率,或者説是可以變現的點擊率。
黃鳴奮:這其實也有個實際問題,就是點擊率可以作假。
羊城晚報:假設能夠把作假這一塊給去掉的話,是不是點擊率越高越好?
黃鳴奮:現在管理層已經意識到唯點擊率是不行的,因此要整頓飯圈。
羊城晚報:新媒體時代,中國的文藝創作和評論在多大程度上可以超越西方?
黃鳴奮:西方有很多東西過去對我們來説是新穎的。但是今天已經到了一個新的時代,我們在很多方面已經慢慢走到前面去了。比如説網路文學,連很多外國人都喜歡,網路文學作家在海外發揮了比傳統文學作家更大的影響。廣東在這個方面是比較發達的。若能善用傳媒科技,新文藝評論同樣有廣闊天地,同樣可以大有作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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