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購書的頻繁,我的連環畫越積越多,逐漸初具規模。最早我將書放在書桌抽屜裏,後來放不下了,母親為我騰出一個藤制提箱,我在裏面墊上報紙,還能盛不少書。母親鼓勵我買書、看書,既長知識,又比像土猴一樣瘋野般彈球拍洋畫要文明得多。到了高中時,抽屜和藤箱都已滿滿噹噹,我便遊説父親,想解決存書問題。 家裏本有一個書櫃,但盛滿父親的書,如《魯迅全集》《瞿秋白文集》《沫若文集》,還有《莎士比亞戲劇集》《契訶夫短篇小説集》《斯坦尼斯拉伕斯基全集》等,再也沒有空間了。 父親和母親合計後,買回一個小書架,供我專門存放連環畫。 從小學四年級起,我便邀請要好的同學到家裏看書,到了高小,除了女生外,班裏男同學幾乎全看過我的書,這遂了我的心願,我的虛榮心得到滿足。但是看的人多了,書的臟舊與破損程度也加劇了,這事讓我心煩。望著書頁上沾染的手指頭印和汗漬,同學再看書之前,我便讓他們洗手,並不許再用手指沾口水翻頁。這一招果然奏效,減緩了書受污損的幾率。 有一件事我至今難忘,某天放學後,照例有幾個同學隨我回家看書。插一句,最初只在屋裏看,不能借回家,後來開禁了,允許借兩三本回去,但必須次日或第三天馬上歸還。同學都能遵守約定,及時還書,正是有借有還,再借不難。 這天快五點多了,同學紛紛離去,一個外號叫六子(並非孩子多,而是他左手長六指)的提出借幾本回家,我同意了,照例將書名寫在一張紙條上。過了兩天,六子沒還書,我催他,他滿口應承,其實在敷衍我。一個多星期過去了,他還沒還書,反而又提出要借。我生氣了,罵了他兩句。放學後回到家裏不久,六子上中學的二哥找到府來,指責我不該不借書反而罵人。我説六子借書不還,他二哥説早還了。我拿出紙條作憑證,他二哥接過看了一眼,説這是你寫的吧?又沒六子的簽名,不算數,鬼知道是不是你想訛人!我氣極了,有理説不清,就這樣蒙受了損失。這件事被母親知道後,她勸我要長記性,今後務必讓外借同學簽名。 升入中學後,原來的同學各奔東西,找我借書的人也幾乎絕跡。可能同學們都大了,不屑于再看小孩才看的小人書。我一來圖清靜,二來出於愛書、保護書的目的,也不願被更多人翻看,因此不再聲張,希望書整潔如新。 別看我存了不少書,我家裏人基本不動,連兩個妹妹都從不提出看我的書。上高中時,某天我回到家裏,見到小書架的布簾被掀起,碼放整齊的書被動過了,來到父母房間,只見父親半躺半靠在床上,點著一支煙,手里正翻小人書,枕邊還放著幾本。父親從未動過我的書,今天是怎麼啦?我心裏既得意,同時又有些不滿,生怕煙灰污染書或是煙火星子將書燒出窟隆。我叫了一聲爸,接著“您洗手了嗎”脫口而出。父親看了我一眼,沒理我的茬,接著又看書。 晚飯時,我在飯桌上鄭重地向父親提出,希望他愛護書,看前洗手,不要折頁,不要躺著看。父親笑了,説你哪那麼多講究。我説同學看書前都洗手,我還要爭辯,被母親拉住了。我小聲嘟囔,説就是要立些規矩,否則我辛辛苦苦存的書,都被弄臟弄舊了…… 這件事後來傳了開去。不知怎麼回事,等我再聽到時,竟被演繹成:凡看王家龍的書,必先焚香沐浴,然後簽字畫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