匍匐前進(1967-1976年)
親歷劫難的慘痛。失落中迎來連環畫起死回生。對連環畫感情依舊堅持購買。但是對大量作品評價不高,一度只買不讀。
“堅壁清野”
連藏之路不平坦,我經歷過溝溝坎坎,最大災難莫過於“*”初的浩劫。
我的父親解放前曾在重慶的電影製片廠任職,因這段“歷史問題”,運動初便被關進“牛棚”,接受革命群眾審查。1966年盛夏八月,紅衛兵小將們向舊世界公開宣戰,大張旗鼓地破“四舊”。剎時颳起抄家風,越刮越猛烈。父親捎話,讓家人把他的業務書如莎士比亞、斯坦尼、契訶夫、曹禺、老舍等的著作,全部交給造反派銷毀。幾乎同時,揭發批判他的大字報貼到了家裏,氣氛空前緊張。
我存著大量連環畫,其中表現帝王將相、才子佳人內容的及前蘇聯題材的作品不少,無疑盡在“封資修”被清除之列。
面對多年集攢的精神財富,竟然一夜間變成毒草,我百思而想不通。但是,當時講究“忠不忠,看行動”,隱瞞不可能長久,單位同事和親友幾乎都知道我藏書,而為此連累父親,加重他的罪責非我所願,毀書心又不甘,左右為難,內心備受煎熬。
終於還是連環畫解救了我,找到應對辦法。許多抗日題材作品中,每當日本鬼子下鄉掃蕩前,老鄉們都將糧食、財物等堅壁清野,讓鬼子徒勞一場,什麼也撈不到。這啟發了我,於是我決定將最寶貴的珍品藏匿起來。
我家所住小樓的地下室是鍋爐房,大鍋爐冬天供暖,夏季閒置。我悄悄將200多冊書用舊雨衣包裹嚴實,趁夜深人靜從窗口鑽進地下室,塞進爐膛內,説來好笑,為掩人耳目,我還寫了張“供批判用”的紙條,貼在雨衣外邊。另有200多冊書藏在廚房大缸裏,上面堆著大米黃豆等糧食。而眾多革命畫書,像《雷鋒》、《焦裕祿》、《毛主席的好孩子》、《南京路上好八連》、《大寨英雄譜》等,仍堂而皇之擺在書櫃裏。
最後餘下約700冊,忍痛裝包送到單位去,任一把無情烈火燒得灰飛煙滅。為此,我這個五尺大漢灑下了無奈的傷心淚。
待到風頭過去,我將所藏之書連夜取回,重新放進書櫃中。這種舍車馬保將帥而留下的500多冊書,在我全部藏品中,屬最珍貴部分。除了它們的特殊經歷外,這些書的思想藝術價值,本身就很高,基本上改編自中外名著,繪畫者多為享譽連壇的著名畫家,加上一版一次印刷,品相上佳,以及長達四五十年曆史,綜合以上各因素,因而被我格外看重。無論從欣賞角度,從研究角度,還是從收藏角度,它們都堪稱一流。
我慶倖歷史翻開新一頁,中國已經進入*法制時代,那種無端莫名的抄家風,那種迫於無奈而藏書的做法,終於成為過去,悲慘的一幕終於不再重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