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國民心理健康服務平臺
首頁  > 原創

心理諮詢室 | 迷茫的高二 —— 來自重組家庭高中生的心理輔導個案

發佈時間:2025-11-11 15:11:35 | 來源:中國網心理中國 | 作者:吳星

中國網心理中國專稿 高二女生小楠,最近像是被一層灰色的霧裹住了。上周的美術社團活動,她沒像往常一樣帶著畫板準時出現——要知道,從前她可是社團裏最積極的成員,去年還拿過繪畫比賽三等獎。課堂上,她總低著頭,數學老師提問時,她明明眼神動了動,卻還是沒舉手;課間休息時,朋友們圍過來聊週末的電影,她也只是靠在座位上,要麼點頭附和兩句,要麼乾脆説“有點累,想歇會兒”。

我留意她很久了。小楠高一時成績穩定在年級前50名,性格雖不算外向,但待人溫和,和同桌小林、後桌小宇關係一直很好。可從高二上學期開始,她的月考排名一路掉到了180名。班主任找她談過兩次,每次她都低著頭説“我會努力”,可下次成績還是沒起色。更明顯的是她的情緒,有次晚自習前,我路過教室,看到她對著作業本偷偷抹眼淚,聽見小林問“怎麼了?”她趕緊擦了擦眼睛説:“沒事,風迷了眼”。

直到上完《親子溝通的藝術》這堂心理課。下課鈴響後,學生們陸續走出教室,小楠卻磨磨蹭蹭地留在最後,雙手攥著課本邊角,指尖都泛白了。她抬頭看了我一眼,又快速低下頭,聲音帶著點哽咽:“吳老師,這節課……我聽著特別難受,能和您聊聊嗎?”

問題溯源:重組家庭裏的“夾心人”

走進心理輔導室,小楠坐在沙發上,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慢慢開口。她的聲音很輕,卻每一句都透著委屈:“老師,您講親子溝通的時候,説‘家人會看見你的辛苦’,可我覺得……沒人看見我。”

小楠的父母在她初三那年離婚了。“那時候我正準備中考,他們每天關著門吵架,我在房間裏刷題,耳朵裏全是摔東西的聲音。”她説著,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沙發套,“後來爸爸説‘過不下去了’。媽媽收拾東西走的時候,只抱了抱我説‘好好讀書’,然後就去南方再婚了,現在一年也就打兩三次電話。”

父母離婚後,小楠跟著爸爸生活。高一下學期,爸爸告訴她要再婚——對方是爸爸的同事,帶著一個剛上初一的弟弟。

“第一次見阿姨的時候,她給我買了我喜歡的草莓蛋糕,還説‘聽説你喜歡畫畫,以後咱們可以一起去看畫展’,我那時候還覺得……maybe家裏能有點溫暖。”小楠的嘴角牽了牽,像是在回憶那段短暫的輕鬆時光。

可真正住到一起後,一切都變了。繼母對弟弟格外上心:每天早上給弟弟準備專屬的愛心早餐,晚上陪弟弟寫作業到10點;但對小楠,更多的是“要求”——“你是姐姐,要給弟弟做榜樣”“高二了,別總想著畫畫,多刷兩道數學題”“這次月考怎麼又退步了?是不是心思沒在學習上?”

最讓小楠難過的是上個月的事。她攢了很久的零花錢,買了一本繪畫教程。弟弟看到後,非要拿去畫畫,她沒同意,兩人爭執起來,弟弟不小心把書撕壞了一頁。繼母聽到聲音跑過來,沒等小楠解釋,就先對著她喊:“不就是一本書嗎?你讓著弟弟怎麼了?他還小,你都高二了,怎麼這麼不懂事!”

“我那時候特別委屈,就去找爸爸説。”小楠的聲音低了下去,“可爸爸説‘你阿姨也不容易,弟弟剛到新環境,你多擔待點’,還説‘我最近忙項目,你別總惹家裏不開心’。”

從那以後,小楠再也沒跟爸爸提過家裏的事——她知道,爸爸夾在中間左右為難,可她心裏的委屈,卻連個能説的人都沒有。

“現在我回家就躲進房間,要麼寫作業,要麼躺著發呆。阿姨不怎麼跟我説話,弟弟也不跟我玩,爸爸總加班,家裏靜得可怕。”小楠吸了吸鼻子,“有時候我會想,是不是我不夠好?所以媽媽走了,阿姨也不喜歡我,連成績都越來越差……”

家庭變故對小楠的深層影響

聽完小楠的訴説,我心裏沉甸甸的。對高中生來説,他們正處於“自我同一性”形成的關鍵期,既需要家庭的穩定支援,也需要通過學業、興趣確認自己的價值。而小楠經歷的家庭重組,恰好打破了她對“家”的安全感,也動搖了她對自我的認知。

情緒層面看,小楠的委屈、焦慮和自我否定,源於“安全感的兩次崩塌”:第一次是父母離婚,她失去了完整的家庭;第二次是重組家庭的矛盾,她以為能得到的溫暖沒了,反而成了“多餘的人”。這種反覆的失落,讓她陷入了“我不值得被愛”的負面認知,所以才會在情緒低落時偷偷哭泣,甚至回避和朋友交流——她怕自己的“糟糕”會被別人嫌棄。

學業層面看,小楠的成績下滑不是“不努力”,而是“沒力氣努力”。心理學裏有個“心理能量守恒”的説法:當一個人把大部分能量都用來應對負面情緒時,留給學習的能量自然會減少。小楠既要承受繼母的高期望和比較,又要消化自己的委屈,還要擔心“成績差會更不被喜歡”,這種多重壓力讓她在學習時無法集中注意力,甚至對曾經擅長的數學産生了抵觸心理。

社交層面看,小楠的回避不是“不想交朋友”,而是“不敢暴露脆弱”。她知道朋友們關心她,可她怕自己的家庭情況會被笑話,更怕朋友們知道她“過得不好”後,會慢慢疏遠她。這種對“被拋棄”的恐懼,讓她主動關閉了社交的大門——就像她放棄美術社團一樣,因為在社團裏,她需要和人交流、展示自己,而現在的她,連“面對自己”都覺得吃力。

自我認知層面看,小楠把“家庭矛盾”和“自我價值”綁在了一起。繼母的指責、爸爸的忽視、媽媽的疏遠,在她眼裏都變成了“我不夠好”的證據;成績下滑更是加重了這種認知,讓她陷入了“我不行”的惡性迴圈。這種低自尊的狀態,會讓她越來越不敢嘗試,甚至刻意回避能證明自己價值的事——比如畫畫,因為她怕“連喜歡的事都做不好”,會徹底否定自己。

心理輔導策略:幫她找回“屬於自己的光”

小楠在輔導室裏哭了很久,説完這些話後,她長長舒了一口氣:“老師,其實這些話我憋了快半年了,説出來好像……沒那麼難受了。”但我知道,一次傾訴只能暫時緩解情緒,要幫她真正走出困境,還需要具體的方法和持續的支援。

(一)情緒ABC日記:學會“拆解”負面情緒

我問小楠:“如果下次再遇到阿姨指責你,或者成績沒考好,你除了難過,還能做什麼?”她愣了愣,搖了搖頭。

於是我給她介紹了“情緒ABC理論”:A是發生的事件,B是你對事件的想法,C是你的情緒和行為結果——其實不是事件本身讓你難過,而是你對事件的想法讓你難過。

我給她準備了一個帶插畫的筆電,讓她試著寫“情緒ABC日記”:

記錄A(事件):比如“繼母拿我和弟弟比,説我不夠懂事”;

分析B(想法):“她就是不喜歡我,覺得我是累贅”;

反思C(結果):“難過、不想説話,晚上沒心思寫作業”;

換個B(新想法):“她可能更擔心弟弟的適應,不是針對我;而且‘不懂事’只是她的看法,不是真的我”;

新的C(結果):“沒那麼難過了,先把作業寫完,明天再跟她好好説”。

“寫日記的時候,不用怕寫得不好,也不用強迫自己‘必須積極’。”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哪怕只是把‘我今天很難過’寫下來,也是在和自己對話。如果遇到解不開的情緒,就帶著日記本來找我。”

(二)家庭溝通指導:用“我資訊”代替“指責”

小楠最在意的,其實是“爸爸能不能看見她的委屈”。

我問她:“如果下次爸爸再跟你説‘你多擔待點’,你想怎麼回應?”她想了想説:“我想告訴他‘我也很難過’,可我説不出口,怕他覺得我不懂事。”

於是我教她用“我資訊”溝通("我資訊"是由心理學家托馬斯·戈登提出的非指責性溝通方式,避免在親子溝通中激發對抗情緒)——不指責對方,只表達自己的感受和需求。比如把“你從來都不關心我”換成“爸爸,當你讓我‘多擔待’的時候,我會覺得我的委屈沒人看見,有點難過;我希望你能聽聽我怎麼説,而不是讓我一直讓著弟弟”。

“這樣説的時候,爸爸不會覺得你在‘挑事’,反而會知道你需要什麼。”我給她舉了個例子,“比如上次弟弟撕壞你的書,你可以跟繼母説‘媽媽,弟弟撕壞我的書時,我很著急,因為那是我攢錢買的;我不是不想讓著他,只是希望你能先聽我解釋’。”

同時,我也通過班主任聯繫了小楠的爸爸。電話裏,我沒有指責他,而是客觀地告訴他:“小楠最近壓力很大,她不是‘不懂事’,而是太想被家裏接納了。您可以試著每週抽半小時,跟她聊聊學習之外的事,比如她喜歡的畫畫,讓她知道您在乎她的感受。”小楠爸爸沉默了很久,説“我以前確實忽略她了,以後會多注意”。

(三)自我價值重建:從“擅長的事”找回自信

小楠曾經最擅長畫畫,可現在卻不敢碰畫板——因為她覺得“成績差,畫畫也沒用”。我從抽屜裏拿出她去年參加比賽的作品照片(之前跟美術老師借的),遞給她説:“你看,這張畫裏的光影多細膩,當時評委説‘能感受到畫者的溫柔’,這是你獨有的能力,不會因為成績或家庭變了就消失。”

她看著照片,眼睛慢慢亮了起來。我建議她:“這周社團活動,試著去看看?不用強迫自己畫畫,哪怕只是跟朋友們聊聊天,看看別人的作品也好。”同時,我和美術老師尹老師溝通,讓老師在社團裏提一句“最近想辦個小型畫展,很期待小楠的作品”——用這種溫和的方式,給她一點“被期待”的力量。

另外,我還讓她做“優勢清單”:每天寫下一件自己做得好的事,哪怕是“今天按時完成了數學作業”“給小林帶了她喜歡的橡皮”。“這些小事不是‘微不足道’,而是在提醒你:你一直都在做好事,一直都有值得被肯定的地方。”

(四)同伴支援激活:讓她知道“不是一個人”

小楠怕朋友笑話她的家庭情況,其實是高估了“別人的關注”。我跟她説:“你覺得小林會因為你的家庭情況疏遠你嗎?”她想了想説:“不會,她以前總幫我。”“那為什麼不試試跟她説説呢?”我鼓勵她,“朋友之間的關心,不是‘能幫你解決問題’,而是‘願意聽你説話’。哪怕她只能説‘我陪著你’,對你來説也是一種支援。”

後來,小楠真的跟小林聊了自己的情況。據小林説,小楠説完後,還問“你會不會覺得我家很麻煩”,小林抱著她説“我心疼你還來不及,怎麼會覺得麻煩”。從那以後,小林每天都會約小楠一起吃飯,週末還會跟她一起去圖書館學習——同伴的陪伴,讓小楠慢慢打開了心扉。

輔導成效與反思

兩周後,小楠帶著日記本來找我。翻開本子,我看到她寫的內容:

“10月 15日:今天爸爸問我‘畫畫最近有沒有新想法’,我跟他聊了很久,他還説‘下次帶你去看畫展’,有點開心。”

“10月 18日:美術社團活動,我畫了一幅小畫,老師説‘很有進步’,小林還拍了照發朋友圈,説‘我的朋友超厲害’。”

“10月 20日:這次周測數學進步了 10分,雖然還是不算好,但我覺得有希望了。”

她笑著説:“老師,現在回家的時候,我會主動跟阿姨説‘今天弟弟在學校乖不乖’,她雖然話不多,但會跟我聊兩句。爸爸也會抽時間陪我寫作業了。”看著她眼裏的光,我知道,她正在慢慢走出灰色的霧,找回屬於自己的方向。

這次輔導也讓我明白:高中生的心理問題,往往不是“單一原因”造成的,家庭、學業、自我認知都會相互影響。作為心理老師,我們不僅要幫學生“緩解情緒”,更要教他們“解決問題的方法”——比如如何溝通、如何重建自信;同時,也要聯動家庭和學校,形成支援系統,讓學生知道“他們不是一個人在面對”。

小楠的故事還在繼續,後續我會繼續跟進她的情況,比如每月和她聊一次,和她爸爸保持溝通。我相信,只要有足夠的耐心和支援,她一定能在高二這一年,找到屬於自己的節奏,活成自己喜歡的樣子。(作者:吳星  竹溪縣第一高級中學心理健康教師 中國網心理中國專稿  網址:http://psy.china.com.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