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亮“紅牌”的欣泰電氣冤嗎

　　欣泰電氣的一些合作方已經取消了訂單

　　欣泰電氣門口的廣告牌上寫著“以誠立企”的字樣

　　被亮“紅牌”的欣泰電氣冤嗎

　　由於公司業務受到影響已宣佈給部分員工放假

　　在近期的股吧裏，“欣泰電氣”的熱度僅次於處於股權紛爭中的萬科A。由於欺詐發行，欣泰電氣將成為創業板第一家終止上市的公司，更是中國證券市場第一家因欺詐發行被退市的上市公司。近日，北京青年報記者前往遼寧丹東“欣泰電氣”總部，試圖揭開被退市背景下這家創業板公司的現狀，以及如何深陷造假風波。

　　7月18日，跟國內許多城市的高溫悶熱相比，邊城丹東顯得涼爽濕潤，從市中心的丹東火車站沿著鴨綠江一直往東，大約8公里即到欣泰電氣的總部。説起欣泰電氣，在丹東幾乎無人不知，它是丹東第一家創業板上市公司，是丹東少有的幾家上市公司之一，鴨綠江邊許多電氣設施上都有“欣泰”的名字，它們還把生意做到了對岸的朝鮮。如今，一些丹東人還不太能接受欣泰電氣成為A股因欺詐發行退市的第一股，然而，這已經成為一個不可改變的事實。7月22日晚，深交所再次強調*欣泰將“一退到底”。

　　退市

　　欣泰電氣兩高管被終生禁入

　　今年6月前後，深交所和欣泰電氣分別發佈中國證監會關於《行政處罰和市場禁入事先告知書》(下稱《告知書》)，這意味著此前一年時間裏市場上傳言的欣泰電氣IPO涉嫌虛增利潤等問題，最終被坐實。

　　《告知書》披露，2011年11月，為實現發行上市目的，解決欣泰電氣應收賬款餘額過大問題，欣泰電氣總會計師劉明勝向公司董事長、實際控制人溫德乙建議在會計期末以外部借款減少應收賬款，並於下期初再還款衝回。二人商議後，溫德乙同意並與劉明勝確定主要以銀行匯票背書轉讓形式進行衝減。 2011 年12月至2013年6月，欣泰電氣通過外部借款，使用自有資金或偽造銀行單據的方式，在年末、半年末等會計期末衝減應收款項，大部分在下一會計期初衝回，致使其在向中國證監會報送的 IPO申請文件中相關財務數據存在虛假記載。

　　公開資料顯示，欣泰電氣于2014年上市，按照其4年虛構收回應收賬款的做法，2011年至2013年是調節後增加利潤，有上市前粉飾業績的嫌疑，直接影響投資者的價值判斷，且4年累計虛構收回應收賬款高達4.69億元，而公司最近4年每年的營業收入規模也只有4億元左右。此後，面對市場和監管部門的質疑，欣泰電氣卻只用“重大會計差錯”來解釋，對財務數據如此大規模的“騰挪”，僅用一句“重大會計差錯”似乎難以服眾。

　　去年6月份，遼寧監管局給欣泰電氣下發了“責令改正決定”和“警示函措施的決定”，其中就有信披違規現象。警示函中提到公司募集資金使用披露不準確，2014年年報披露的與2014年募集資金存放與使用鑒定報告中募集資金存放與使用情況、募集資金銀行賬號披露不正確或不完整，募集資金投入進度披露不準確。2015年7月14日，證監會正式對欣泰電氣立案調查。

　　今年6月初，隨著證監會調查結果一起公佈的是欣泰電氣逾17名有關人員的行政處罰通知和對欣泰電氣董事長溫德乙和前總會計師劉明勝的終生市場禁入決定。

　　7月8日，證監會新聞發言人張曉軍在新聞發佈會上表示，對欣泰電氣欺詐發行正式做出行政處罰，啟動強制退市程式，退市後將不得重新上市，發行人股份將被採取凍結或限制減持措施。深交所隨後公告稱將依法、妥善做好欣泰電氣退市工作。欣泰電氣將成為創業板第一家終止上市的公司，更將成為中國證券市場第一家因欺詐發行被退市的上市公司。

　　探訪

　　欣泰電氣部分員工突遭“放假”

　　7月17日和18日，北青報記者兩度前往丹東東平大街159號的欣泰電氣探訪。欣泰電氣位於江畔，園區用兩米多高的柵欄圍住，在園區正門附近有一個巨大的公司廣告牌，牌子上除了公司的名稱還有其在深交所的股票代碼，廣告牌上的內容主要是對公司業務的簡介，並提到公司是遼寧省“守合同、重信用”的企業，“以誠立企”、“以信立企”是公司贏得市場、贏得客戶、蓬勃發展的第一要務。

　　7月17日，北青報記者在園區內看到，園區內分佈著七八座兩到三層的廠房，園內唯一的高層建築是一棟11層的辦公樓，欣泰電氣的高管都在這棟樓裏辦公。由於是週末，車間基本處於停工的狀態，在油變車間有幾名工人還在加班，兩名年輕的女員工正在用朝鮮語交流。在車間外面，堆滿了車間生産出來的電氣産品，一些員工將自己的被褥衣物晾在了這些電氣設備上面。

　　7月18日上午8時許，北青報記者再度來到欣泰電氣園區，此時，該園區的正門口有數十名該公司的員工正在與該公司前來處置此事的管理人員進行交涉。欣泰電氣員工張矛(化名)告訴北青報記者，他們在當天早上接到了“下崗”通知，稱公司目前經營方面遭遇困難，不用再來上班了。“事情非常突然，很多人措手不及。”

　　張矛稱，和他一樣接到“下崗”通知的欣泰員工有上百位，他們中的許多人都已經在欣泰幹了10多年，公司突然通知他們不用上班很不合情理，也沒有對他們的補償方案。這些老員工都很憤怒，一起就都跑到公司來討説法了。

　　7月18日，欣泰電氣黨委副書記、工會主席韓冬對北青報記者否認公司將辭退這些員工。他表示，在深交所發出退市通告之後，公司經營遭遇了一些挫折，一些合作方取消了訂單，再加上大環境的不景氣，公司決定給部分員工“放假”，這部分員工主要是週邊工種，公司的主營業務目前還在正常運營。

　　造假

　　欣泰董事長認為“罪不至死”

　　説起欣泰電氣以及當年的IPO造假，欣泰電氣的多名員工對此有些憤憤不平，一名員工對北青報記者表示，監管部門應該給欣泰一點時間，哪怕有一個一年的緩衝期，直接退市對公司影響太大，影響最大的是公司的上千名員工。

　　對於欣泰電氣的被“勒令”退市，欣泰電氣董事長溫德乙曾經在此前表示，欣泰罪不至死，不應退市。“我連營業收入都沒有造假，只是在流水上造了點假，就像原來利潤5萬元，我把它記成6萬元一樣。”

　　欣泰電氣一名車間管理人員對北青報記者表示，欣泰電氣當年太著急上市最終害了自己，也跟深交所對上市公司的苛刻條件有關，或者有註冊制的話，就不會有今天的問題。

　　北青報記者了解到，早在2009年9月，欣泰電氣首次提交IPO申報材料，但于2011年3月因“所並購資産持續盈利能力不足”等原因被否。根據當時發審委的審核意見，欣泰電氣2010年4月收購了控股股東遼寧欣泰66KV及以上油浸式變壓器業務相關資産，但收購後該項業務收入卻大幅下降，同期遼寧欣泰也出現了經營虧損，進而對欣泰電氣持續盈利能力構成重大不利影響。

　　首次衝關失敗後，欣泰電氣並未放棄。2011年6月，欣泰電氣更換保薦機構為興業證券，再度衝關。然而，由於欣泰電氣迫於經營壓力，放寬了對客戶把關，回款難度大的客戶增多，現金流一度成為負數。2011年底的模擬財務報表甚至發現，公司存在“經營性現金流為負”“應收賬款餘額較大”等問題，而這些對IPO至關重要。

　　此刻，欣泰電氣總會計師劉明勝認為，此財務數據很難符合上市條件，並向董事長溫德乙建議虛構收回應收款項。最終，欣泰電氣于2014年堂而皇之地登陸A股，發行數量上限則由此前的2400萬股微調至2335萬股，募集資金2億多元。然而，那份載有虛假數據的招股説明書，最終害了欣泰電氣。

　　揭秘

　　欣泰電氣為圓謊走上的造假之路

　　那麼，董事長溫德乙和總會計師劉明勝如何虛構收回應收款項呢？中國證監會宣佈立案調查之後，旋即組成了由深圳證監局、遼寧證監局兩地近30人參加的聯合調查組，進公司、跑銀行、訪客戶，歷時4個月左右，調查欣泰電氣的造假歷程。

　　最初的手法相對簡單，其中一種手法是溫德乙向外部第三方公司借款，通過銀行匯票來走賬。比如，曾經被調查人員披露的一份資料顯示，2012年6月，溫德乙向丹東一家企業借款9000萬元，後由該公司分數十筆給欣泰電氣的51家客戶開具銀行匯票，再轉給欣泰電氣。欣泰電氣的賬上就收回了9000萬元應收賬款。過了報告期之後，到當年7月份，欣泰電氣開具銀行匯票給51家客戶，再轉回給借款企業，資金由此實現閉環。

　　在這過程中，銀行匯票上用以背書的客戶公司章和私章很多涉嫌私刻造假。但這種造假方式顯然有弊端，就是成本比較高，溫德乙的每一筆借款都要支付利息。一名接近欣泰電氣調查組的人士介紹，從2013年開始，欣泰電氣自製銀行進帳單和付款單。先在電腦上製作銀行單據的格式，填入相應的客戶名稱、金額等資訊，列印出來。假帳單還必須要有相應的銀行流水單。這時，相關財務人員會根據財務帳單的記錄，在電腦上重新製作一份虛假的銀行流水，再讓出納去銀行蓋章。這些假單據跟一些真數據混在一起，真假難辨。“只要保證收款和付款不在同一個會計期內就可以增加現金流，改善相關指標。但實際上這部分沒有真實的現金在流動。”

　　在2013年之後的4份財務報告中，“自製”銀行單據的做法頻頻出現。金額較大的是2013年1月至6月，欣泰電氣直接通過偽造銀行進帳單的方式虛構收回應收賬款近1.29億元。

　　為了粉飾當初公司上市時的業績，欣泰電氣撒了謊，卻沒有想到，這個謊言需要另外一系列的謊言來加以掩蓋。欣泰電氣為了圓上市前的一個謊而延續了4年的造假路，最終付出了沉重代價。

　　市場

　　9個跌停板期間成價量高達1.6億元

　　在退市已成定局、重新上市無望且有多方風險提示的情況下，截至上週五收盤，欣泰電氣已經遭遇了連續9日跌停，但當天的換手率仍然有2.09%，成交額達1040萬元。而9個跌停板期間成交量高達1.6億元，令市場直呼看不懂。按照欣泰電氣復牌後的第一個跌停板股價報13.1元算起，目前股價已被腰斬。如果接下來的22個交易日，欣泰電氣每日跌停的話，第三十個跌停後，其股價會跌破1元，為0.62元。

　　那麼，到底是誰還在買入“*欣泰”？深交所22日晚間表示，買入“*欣泰”賬戶以小戶和散戶為主，買入者以投機心理為主，少數被誤導。其中，廣東省以942個賬戶買入居首位。

　　深交所再次強調，“欺詐發行”這一違法行為具有不可糾正、不可消除影響的特徵。根據有關規則，“*欣泰”在暫停上市後無法恢復上市，在終止上市後無法重新上市，即“一退到底”。並且，現階段買入的投資者産生的投資損失將不會得到公司保薦機構興業證券先行賠付方案的賠償。

　　困境

　　欣泰電氣部分資産已被凍結

　　證監會的調查結果公佈以後，溫德乙表示願意接受任何應有的處罰，對數百名在職員工懷有歉疚。面對證監會的重拳處罰，談到退市後打算，溫德乙曾一度表示，由於自己身背6.26億元債務，公司退市後，將不得不走破産程式。但此後溫德乙又表示“走破産程式”只是最終考慮到所有可能性都行不通之後，最迫不得已的做法，而在此之前，公司仍將在確保各方利益的情況下，繼續經營和發展。

　　7月18日，欣泰電氣黨委副書記、工會主席韓冬對北青報記者表示，董事長當時剛知道消息，處在氣頭上，公司正想盡一切辦法維持正常經營。

　　不過，北青報記者注意到，＊欣泰近日發佈公告稱，其控股股東遼寧欣泰股份有限公司因與遼寧曙光實業有限公司股權轉讓糾紛一案，導致其所持有的＊欣泰股票 47664903 股，佔＊欣泰總股本的 27.78%，被遼寧省丹東市中級人民法院司法凍結，凍結期限自2016年7 月12日起至2019年7月11日。遼寧曙光實業有限公司也是丹東的一家上市公司，距離欣泰電氣也就幾公里的路程。

　　對此，韓冬表示，欣泰電氣被證監會要求退市之後，一些商業合作夥伴凍結公司主要股東股份以及部分公司財産，這給公司的正常經營帶來了巨大的影響。由於公司經營業務受到影響，欣泰電氣目前已經宣佈給部分員工“放假”，然而這些員工如何安置卻已經成為一個難題。據韓冬表示，目前丹東市振安區政府已經牽頭各部門成立了緊急應對小組，對可能發生的情況作提前的準備。7月18日，丹東市振安區宣傳部的相關負責人表示，丹東市金融辦也已經介入，政府各部門組成的應對小組將對事件實時研判，引導企業走向良性發展。

　　財經觀察

　　為欣泰電氣的強制退市“點讚”

　　繼長油和博元之後，又一隻股票將在A股退市。與前兩個因財務問題退市的“前輩”不同，作為創業板第一隻因欺詐發行被強制退市的股票，*欣泰恐無再次上市的機會。北青報記者在採訪中，許多人為*欣泰叫屈，認為對其的處罰過於嚴厲，與此前幾家上市公司造假處罰的力度來看，顯得不太公平。

　　的確，與此前被處罰的萬福生科和綠大地相比，*欣泰的違規不算最嚴重，萬福生科為了符合上市標準，直接虛構收入以實現虛增利潤，最終約90%的累計利潤為造假，累計虛增銷售收入和營業利潤分別為9億元和2.1億元，但證監會僅對該公司罰款30萬元，且未觸發退市標準。此前同樣是虛構數億元收入利潤及虛增資産上市的綠大地也僅繳納罰金60萬元。

　　但北青報記者與多名業內人士交流，他們均認為應該給證監會的本次處罰決定點讚。此前，A股一度妖股盛行，賭博氣氛濃厚，炒作ST股、炒作殼資源，無論是散戶還是私募機構都樂此不疲。此次，*欣泰的退市將給他們敲響警鐘。*欣泰如果能夠給上市公司的退市樹立一個典範，不僅將給那些造假上市公司以警示，還能激勵這些企業發奮于業績；對廣大中小投資者來説，這也是一個福音，天天喊中小投資者利益，最有效的方法莫過於讓那些欺詐投資者的企業滾蛋。

　　另外，北青報記者在採訪中也了解到，目前審批制下苛刻的上市條件讓許多希望通過A股市場融資、發展壯大的企業望洋興嘆。這也導致了一些企業為達到上市的目的不惜鋌而走險，資本市場的目的本是為企業發展提供融資環境，如果需要以造假的代價來獲取通行證，則有失初衷。多名業內人士表示，杜絕這種情況的發生，最好的方式還是儘快實現“註冊制”。本組文並攝/本報記者 朱開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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