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賀非一起交往的朋友，大家都叫他賀老師。雖然朋友中許多人年齡、職務、學歷等都高於他，但大家還是習慣地稱他賀老師。幾年下來，以至人們只記得他叫賀老師，真正的名字仿佛忘記了。

　　賀老師諳熟中醫理論，諸如五行、經絡、針灸、保健、養生等等以及與之相關的傳統文化。朋友們有誰身體不適了，經他指點幾下，調理調理，再按他説的從飲食、起居等生活方面加以注意，都有明顯效果。朋友們稱他賀老師，是從心裏尊敬他。

　　賀老師過著閒雲野鶴一般的生活，一會兒這個朋友請他，一會兒那個朋友請他，請他也沒啥事，喝茶聊天，談天説地，不過聊來聊去也總和養生、保健有關。但他似乎也很忙。他確實忙，他私下裏在研究養果樹的方法。他研究、栽培、觀察果樹很多年了，這兩年逐漸有了成果。

　　他在陜西承包一部分農地與荒山，試著栽培了一些果樹，水蜜桃、獼猴桃、蟠桃、杏、李、梨、蘋果都水靈靈地長了出來，水果熟了，他摘下來放在茶室，存入冰箱，隨時供朋友們品嘗，每種果都有自己的名字。他喜歡看著你吃，直到你的確品嘗出水果的鮮美與異香，他那平常總是嚴肅的臉上才露出孩子般的微笑。

　　這些水果都是他的作品，也可以説是他的傑作，他會告訴你，什麼才是來自大自然純天然的水果的味道，他會説，這些水果，沒有任何污染。即便你偶爾發現水果皮上有點起皺，不那麼光溜，他會提醒你説，放心吃吧，皮也可以吃，皮有皮的營養。

　　賀老師種果樹有一套自己的獨特理論。嚴格説來，他栽培的果樹，不能叫“種”，而是養，滋養的養。他的理論是，果樹和土地都是有生命的，都是和人的生命一樣需要尊重的。你尊重她，她就以陽光一般燦爛的微笑回報你。賀老師對中國傳統文化有著癡迷的愛。他認為一切萬物均有其生生不息、相生相剋、相互依存的自然規律。他認為古代哲學、醫學經過千百年實踐過的經驗常常被我們現代人所忽略。他的理論乍聽起來有點玄，但歸結起來也能自圓其説，聽他介紹，他栽培的水果也沒什麼秘訣，也就是三句話，六個字：良種、良法、良心。

　　可是，這六個字解釋起來，卻需要一大套理論與實踐。

　　良種不難理解，他與當地農科部門合作，加上自己的實踐經驗，選擇最好的果樹品種。良法卻有許多講究。比如，他發現，果樹花色與果肉顏色與中醫理論有驚人的契合，紅花耐熱，白花耐寒，他選擇果樹的時候，即便在同一片地，他也會考慮坡地的高低，陽光日照的多少，種植不同的果樹，這樣精心選擇的結果讓水果口感、果色、形狀、大小有了差別。

　　賀老師發明瞭一種給果樹增加營養的方法，以陳年的水果為原料，加以配方調製，經過發酵，釀成一種類似酵素的營養液，通過埋入果樹根部的燈芯草或者棉繩，將灌入礦泉水瓶的營養液一點一滴地滲入果樹根部。不過，何時加，加多少，需要加哪些成分，就像中醫給病人把脈抓方，要根據果樹的體徵而定，他的理論依據是缺啥補啥，原湯化原食。

　　他反對一切農藥化肥，對除草劑更是痛恨有加。他説，除草劑把草除掉了，但把土地也污染了。在他看來，草和果樹本來是可以和平相處的，他把我帶到他工作室外的一棵桃樹下，拔起一把草，他指著草的根部説，草的根部與果樹根部完全不在一個土層，吸收的營養也不同，不必採取極端的手段除草。他説，原始森林沒人管，不是根深葉茂、高大挺拔、生生不息嗎？他説，現在一切問題都壞在一味地追求産量上。人性的貪慾導致無止境地追求産量，盲目追求産量，導致對自然自身迴圈體系的破壞。

　　聽賀老師聊天，你會發現他對一切生命有著眾生平等的慈悲與關愛。這種關愛姑且不論對錯，僅僅是這種執著乃至慈悲的偏執都讓你心生感動。比如説，種果樹總難免遇到病蟲害吧，賀老師的理論是，凡事都有相生相剋，有些蟲子喜歡吃某種果子，但也有它不喜歡的植物氣味，你在果樹周邊種上這些植物，這些蟲子自然不來了，但他們也要生存，可以留下少量果樹讓他們吃就好了。

　　他認為一切生命都不是孤立的，每一樣生物族群後面都有一個長長的生物鏈，我們的職責是保護而不是毀滅，你愛他們，他們就會愛你。賀老師種果樹，他反覆強調的是良法與良心。

　　他的良法其實就是順其自然、敬畏自然之法。

　　賀老師為了讓大自然之中的果樹們、植被們、蟲們、鳥們、風們、雨們、日月星辰們能夠與人們好好相處，他甚至在他的果園放置了若干個太陽能的小音樂盒，你仔細聽，能聽到裏面傳出的中國古樂與經書的聲音，聲音似有若無、似近若遠、飄飄渺渺，仿佛天籟。那是天地人的對話嗎？

　　賀老師説，自然界中的一切生命聽著這樣的聲音，就會和諧相處了。

　　我對賀老師的理論似懂非懂。但我在北京、西安都嘗過他養出來的鮮美異常的水果。我相信，能養出這樣的水果，肯定有他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