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工調查：有工作卻繳不了社保 看病、上學都不成

　　5月19日，北京烈日，張三勇拎著裝有各種材料的塑膠袋，“一腦門子汗”，被多個機構拒之門外，這個中年男子想知道：“能去哪兒繳社保？”

　　在擁有眾多外來人口的城市中，社會保險繳納記錄往往和生活權益密切相關。例如張三勇應該擁有最少6個月以上的社保繳納記錄，這是北京市朝陽區外來務工人員子女上學的要求之一，類似的要求，上海和深圳也都有。

　　然而，張三勇奔波的結果是，“社保中心、人才中心、街道辦事處，所有地方的答覆都是繳不了。”

　　隨著“網際網路”的興起，像張三勇一樣的網約車司機、翻譯、小時工等“有勞動沒‘關係’”的靈活就業人員不斷增多。據51社保網CEO余清泉介紹，除了天津、長沙、廣州等試點改革的城市以外，非本地戶籍的靈活就業人員都不能在生活當地繳納社會保險。

　　在自己的落腳城市，因為沒有社保繳納記錄，張三勇的生活“困難重重”。

　　當社保“捆綁”生活——

　　繳不出去的社保費

　　當社保記錄“捆綁”生活，生平第一次，張三勇如此希望：“自己的錢能夠每月被扣掉一部分”。

　　然而，他的社保費卻無處可繳。從河南老家來北京近10年，他一直工作比較“靈活”，從未繳納過社會保險。因為6歲的兒子今年上學，不符合外來務工人員子女在京上學的條件，因此早在去年5月，就到所住街道的社保中心諮詢，卻被告知無法以個人身份繳納社保。

　　這個結果讓張三勇很困惑，他手裏攥著2011年實施的《社會保險法》全文列印版，該法的第五十八條赫然寫著：“靈活就業人員應當向社會保險經辦機構申請辦理社會保險登記”。

　　記者致電北京市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服務熱線12333。工作人員表示，網約車司機、淘寶店主這樣的靈活就業人員，按照北京市基本養老保險規定(北京市人民政府令第183號)的規定，如果是北京市戶籍，可以通過所在街道的社保中心繳納社保，但如果是非京籍的外省市人員，沒有相關文件明確規定其如何繳納社保，即無法以個人名義在北京繳納社會保險。

　　從事人力資源諮詢及社保代繳事務的一家公司負責人沈凡志把這些人群分為了4大類：教練、經紀人、律師等高收入的自由職業者，短期離職或被辭退的員工，全職太太以及小個體戶。“其中，第四類人群因為意識淡薄或能力不足，往往要像張三勇一樣遇到相關阻礙時才著急要繳納社保。”

　　2005年時，就曾經有相關機構預測全國靈活就業人數超過1億。最新的有關數據是，從北京大學發佈的《2015年畢業生就業品質報告》顯示，靈活就業人數佔到當年畢業生的20%。

　　看病、上學都不成——

　　沒有社保的“困難”生活

　　落腳北京，32歲的唐山人丁龍峰收入不錯，但美好的生活被沒有社保記錄打亂了。

　　去年11月起，他辭職準備創業，社保斷繳了。“之前連繳了8年社保呀。”坐在街邊的花壇邊上，丁龍峰不停地抽煙。因為不符合“父母雙方都要連續繳納社保”的要求，他的孩子很可能要回老家成為留守兒童，“我每天晚上都要喝四五瓶啤酒，到深夜3點多才能睡著。”他到處“求助”，最近短短兩三個月，朝陽區社保中心去了7次，朝陽區教委去了10次，朝陽區信訪辦去了2次。

　　“壓根兒沒想到社保記錄還會影響到孩子上學。”丁龍峰説，像他這種情況的家庭還有很多，為此他們還專門成立了“2016朝陽幼升小社保不合格群”。

　　記者看到，這個群的成員已達124人，且不時有“新人”加入。甚至有家長在群裏説，回老家辦“假離婚”，希望讓孩子跟隨夫妻中符合條件的一方順利入學。

　　沒有社保“護體”，在北京看病就醫也很難。

　　41歲的河北衡水人李月峰和愛人在北京市安華橋附近經營了一家汽車修理店。身體不太好，想著以後要時不時出入醫院，他們頭一回想參加社會保險，有一張“醫保卡”。今年3月，李月峰來到居住地石佛營附近的社保中心諮詢，得知像她這種沒有僱員的個體工商戶屬於靈活就業人員，無法辦理社會保險繳納。工作人員給她出了個主意：“把‘關係’挂靠在其他手續更全的大公司繳納。”

　　李月峰很猶豫，“這不就是等於説我在挂靠公司‘假就業’，這事兒靠譜嗎？”

　　網店、代繳公司——

　　“代繳社保”成商機

　　在這種情景下，為這類無法異地繳納社會保險費的人群“代繳社保”，成為商機。

　　記者在某網際網路網購平臺以“社保代繳”為關鍵詞進行檢索，發現多達1200件相關商品在售。隨機點進一家排名較為靠前的店舖發現，這家位於深圳、名為“樂樂社保諮詢代繳服務站”的店舖宣稱，“5元代繳深圳社保，先到賬、後收貨、安全無憂”，且近30天內已售454件，累計評價多達1400多條。同時，其辦理險種包括“綜合醫療交養老”、“綜合醫療不交養老”、“住院醫療交養老”、“住院醫療不交養老”、“合作醫療交養老”、“合作醫療不交養老”等多種類型，而辦理月數可以自由選擇“按月交”“3個月”“6個月”或 “12個月”。該店舖的客服人員介紹，當月參保，看門診次月生效，大病住院要6個月以後才可以用，生育保險連續參保一年後可使用，限深圳使用。

　　沈凡志開玩笑説，這是社保代繳也進入了“網際網路+”。

　　自2013年創辦以來，他的人力資源諮詢公司就一直承接為個人代繳社保的業務。據他介紹，公司會與有代繳需求的客戶簽訂一份代繳委託協議，協議中除了保險內容、繳納基數和時間起止點以及收費標準外，最重要的是免責聲明：“即客戶和公司之間不是雇傭關係，不存在勞動關係事實。”而對於客戶本人而言，他不僅要負擔自己應該繳納的社保費，還要承擔企業繳納的份額。協議簽訂後，客戶的資訊會被挂在某公司名下，與新入職的員工一樣申請社保卡，而公司則根據保險內容每月收取100元到150元的服務費。

　　沈凡志告訴記者，3年以來，公司的這一業務只是靠朋友間互相傳播，即便如此，目前他們已為超過5000人次提供過代繳服務，“人數最多的一次，是去年易租寶倒閉後，我們為400名失業員工及時續上了社保。”

　　沈凡志已經有意把代繳社保發展為公司的一項主營業務，“在北京，有這項需求的人群實在是太龐大了。”

　　“跑路”、雙倍工資——

　　“代繳”雙方都有風險

　　臨時的“病急亂投醫”挂靠代繳，有時候並不能解決“社保之困”。

　　張三勇最終選擇了把自己和愛人的社保關係挂靠在朋友的公司。夫妻倆每月社保支出要3000元，為了省錢，張三勇選擇從今年1月開始繳納社保，原本以為到6月底就能夠符合“連續繳納半年”的要求，誰知“社保繳納截止到5月9日”的入學政策讓他措手不及：“好不容易繳上了，誰知道時間又不夠了。”

　　“省那一個月費用反而成了大麻煩”。

　　除了不解決問題，代繳社保的風險也是不言而喻的。

　　沈凡志坦言，這種打擦邊球的社保繳納方式，其實對雙方都存在一定風險：無論是線下還是線上，代繳機構可以卷款跑路，申請繳納人員也可以以社保繳納記錄為證，要求機構支付未簽合同的雙倍工資。“所以我在與客戶簽約時，每次最多只收取3個月的費用，並鼓勵客戶按月支付。這樣可以儘量規避一些風險。”

　　奔波已久，正在創業準備期的丁龍峰知道，他能選擇的只有“代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