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雲樓閣鳳城間,花木長新日月閒。
三十六宮連內苑,太平天子住崑山。
蜀國順聖太后花蕊夫人這幾句詩,勾勒出富貴閒人的太平勝景,寫出了“良辰美景奈何天”的神仙生活。在她的筆下,更有“長似江南好風景,畫船來去碧波中”的悠閒,有“日午殿頭宣索鲙,隔花催喚打魚人”的精緻,有“夜夜月明花樹底,傍池長有按歌聲”的雅趣。她給後人留下了近百首詩,讀她的詩,感覺到的是無窮無盡的閒適優雅,綺麗繁華。
然而你讀不到的,是“衣朱紫者皆盜跖之輩,在郡縣者皆狼虎之人”的險境,是“不覺錢塘江上月,一宵西送越兵來”的危急。就在她寫下“花木長新日月閒”的時候,李存勖的後唐正攻滅後梁,令歧王稱臣,取得中原的遼闊土地,緊接著,就虎視眈眈接壤了蜀國。而在她和兒子的朝廷裏,權臣、權宦當政,納賄謀私,腐敗失節。
繁華是她的現實,危急也是她的現實,對後者,她選擇視而不見。
她當然知道身處的世界有多凶險,從她年少時嫁入當時的蜀王府,成為盜賊出身、一路浴血打拼過來的王建的妃子後,就不間斷地目睹郎君與梁、歧征戰不休。她的王妃、皇妃生涯,充斥著權鬥與宮鬥。她兒子的皇位,是她外結宦官、賄賂宰相,毒死其他皇子,在血腥的宮廷政變中奪來的。靠著她這個母親的強悍戰鬥,富貴鄉長成的兒子王衍17歲繼位成為皇帝,史稱前蜀後主。
兒子不負母志,長成了一個“太平天子”,他通音律,懂文學,有極高的審美能力——除了不懂治國。成為皇帝後,他花了五年時間,在蜀王宮中改造出“三十六宮連內苑”的宣華苑,從此與眾多宮娥舞姬,每日絲竹管弦,演戲唱曲,締造出一個現實中的大觀園。在他母親寫下的描述他們日常生活的宮詞中,這裡沒有污穢,不存爭鬥,有的只是無儘快活,是真正的永無鄉。
花蕊夫人為兒子爭取到、保留了少年的純真與單純,但在現實世界中,它註定不能長久。更不用説,他們生存的時代,是叢林一般的五代。
王衍的皇帝生涯持續了七年,其中在永無鄉的日子只有三年。在倒數第二年時,完成中原統一的後唐派人來蜀國探望,王衍用自己創作編排的盛大表演迎接了使者,並在使者離開後,天真地認為兩國交好,因此撤掉了多個戰略要地的守備。當他在最後一年的冬天帶著他的歌舞團隊出巡,尚未到達目的地,就收到了後唐軍隊入蜀的消息。
20多年的人生,如同一場浮華的夢,最終也沒有醒。在被押往後唐首都洛陽的路上,王衍似乎並沒有明白自己在經歷什麼,他依然在寫歌作詞,直到被殺。他的歌詞大都湮滅在歷史當中,赴死路上,只留下了一句——“儘是一場傀儡”。這句詞精闢地總結了他的人生——就如同,一場大戲。
花蕊夫人死在她兒子後面,她哭喊著:“吾兒以一國迎降,反以為戮,信義俱棄,吾知爾禍不旋踵矣!”她的話如同一句詛咒,在他們死後,後唐發生宮廷政變,負責攻蜀的唐將和後唐皇子,都死在亂局之中。
五代是中國歷史上幾大亂世之一,而在這不到百年間,卻出産了最多的盡情享受人生的皇族與貴族,前蜀後主王衍、後蜀後主孟昶、南唐後主李煜、吳越王錢俶、南唐韓熙載……也許,越是無力主宰未來的命運,越會用力擁抱當下的人生吧。
願為五陵輕薄兒,生於貞觀開元時。
鬥雞走犬過一生,天地安危兩不知。
——很多年後,王安石寫下了這樣的詩句,如果王衍等人地下有知,一定會感慨遇到了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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